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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情感危机(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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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吃完晚饭,杨光像往常一样把碗一推,就拿了当天的报纸去客厅。小雅下班回家客厅的电视就一直开着,中央台四套的中文节目办得差强人意,但一次性收费,画面也还清楚,在加拿大也算聊胜于无吧。好多中国人家庭,特别是有老人的家庭,都装了这样的小耳朵。小雅倒是场场不拉,连说文解字这种凑时间的节目她都看得津津有味。杨光常常是手上拿份报纸,不时瞄两眼,有好看的就看,没好看的就看报纸。完全是一副消磨时间的态度。

小雅收拾完碗筷,也坐过来。她算得很准确,屁股一落座,每天一集的电视连续剧就开始了。最近在放的是讲山村小学校的事,连孩子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些套话,无聊透顶。看了一会儿,杨光就哈欠连天。他对小雅说了句,我先睡了,就顾自洗漱了上床。

苏菲走后,几乎每天都是这样。上班时没有了期盼,回家后更是绝望。他好像一下子老了。本田的合同按期拿下来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如果苏菲在大概就是另一副情景了。那次杰克找他,说苏菲这个女孩子聪明好学,处世不惊,他有意培养她做南京分公司的中方经理,所以同意她提前回去,对创建期的事情心中有数,以后管理起来才会得心应手,对吗?这样的安排于苏菲是再好不过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他的心也随着苏菲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苏菲走之前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结婚十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另一个女人那里彻夜未归。他当然知道第二天回家得面对小雅的河东狮吼。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那是怎样的一夜啊。他们抱得是那么紧,恨不得陷进对方的骨头里。他们时而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快乐而满足;时而像一对生离死别的恋人,悲伤又绝望。夜深了,四周静得只听到他们的心跳声像决战前的鼓点,苏菲把头枕在杨光的胸前,他那不安分的有力的心跳声,似乎在诉说着他的深情,他的眷念,和他的忧虑。杨光的一只手搂住苏菲,另一只手则在苏菲身上游动,似乎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皱褶,每一颗痣点都印在脑海里。杨光的手纤细修长,苏菲常常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端详着他的手,一边喃喃地说,杨光,你真该学钢琴,你有一双多么美的钢琴家的手啊。她喜欢杨光摸她,她说杨光的手似乎有一种魔力,一挨上它,她就会不可抗拒地昂奋起来,急切地想把自己交出去。杨光非常善于用手来表达他的情感,好像他这双钢琴家的手天生是用来弹女人这架钢琴的。开始的时候,他的抚摸像远处飘来的音乐,轻柔,暧昧,若有若无,还有一丝迟疑,矜持。待到苏菲的身体像初春的田野苏醒过来的时候,他手上的力度就加大了,似乎要用垦荒的犁耙深翻这块肥沃的土地。而当苏菲进入炽热的盛夏时,他会用手吹起阳光下激越的号角,直到他们进入天人合一的极乐世界。因为杨光这双极具灵性的手,苏菲甚至庆幸自己生而为女人。

苏菲走后,杨光曾经独自去了一趟小树林。依然是林中小路,却走得兴趣索然。睹物思人,真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啊。他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没注意差点碰上了一道铁丝网。这才发现树林的尽头,同一道铁丝网之隔的是一片墓地。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难道预示了我和苏菲的爱情必然死亡?上帝连墓地都给我们准备好了,可惜我们从来没有耐心走完这片树林,一直没能发现这个近乎残酷的现实。

和苏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终于在她回国的一个月之后汇成了一股强大的河流,冲击着杨光理智的堤岸。他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太明白,和苏菲之间的这种默契他永远不可能在小雅那里找到。可能作为一个中年已婚男女的最大的悲哀还是发现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磨合,直到双方都面目全非,才知道两人本就分属不同的机器,是粗心的工人装错了位置。他不知道,为了物归原位再把这部问题多多的机器拆开是道德还是残忍。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他和小雅之间问题的症结在什么地方。祸根大概可以追溯到在理工大学的日子……

他们在北京理工大学的甜蜜生活仅仅持续了一年多。第二年,发生了两件事和与之有关的第三件事。先是杨光要考研究生。他到学校不久就发现像他们这种大学毕业分配来的学士满把抓,根本就没人把他们当回事。都是从助教干起,几年后才能升讲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熬成教授。而改变“路漫漫其修远”的惟一的捷径是考硕士研究生。开始他想说服小雅跟他一起报考。但小雅说她再也不想读书了,学工程已经磨光了她仅有的一点灵气,再读下去,她就成铁疙瘩了。于是杨光全力以赴复习准备第二年考研。就在这节骨眼上,第二件本该是意料中的事发生了:小雅怀孕了。杨光坚决不想这么早要孩子,他白天要上班,晚上点灯熬夜复习,时间是以分来计算,哪里有要孩子的精力和心境。可是小雅却铁了心要这个孩子。这是杨光第一次领略了小雅的固执。当时的小雅当然想不到为了这个爱情的结晶,她将要失去丈夫的爱情。

十月怀胎,卢小雅不能和杨光亲密无间。这本来也没什么,偏偏这种时候杨光的一位名叫白冰的女学生如火如荼地爱上了他。面对那个女学生大胆的追求,杨光终于没扛住,在学校后湖边的一片隐蔽的草坪上和那个女生越过了师生关系,甚至朋友关系的界限。如果说杨光的这次外遇完全是一种生理的冲动,与感情无关,那么后来事情的发展则强化了这种外遇的合理性。

他们的女儿出生的时候是难产,为此小雅受了不少罪。自己身体虚弱,还要照顾哇哇待哺的婴儿,她焦头烂额,得了严重的产后忧郁症。生理上的表现就是消瘦。本来就修长的她生完孩子后几乎就是皮包骨头了。好像这个孩子带走她身体里所有的营养和脂肪。加上照顾孩子的辛苦,她的元气在后来漫长的十几年里也没能恢复。在陈欣的网球队里,其他人都是为了减肥,只有她是为了增肥。

等到杨光考上了在职研究生,定下心来端详身边的卢小雅,才突然发现她面容憔悴,形容枯槁。他不明白怎么生个孩子她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想起这段时间光顾了复习,几乎所有的家庭琐事,孩子的吃喝拉撒都推给了小雅,可她也不该这么“奋不顾身”啊。他在自责、内疚的同时,感觉到过去的那种甜蜜正在慢慢远离他的生活。

早产的女儿丫丫动不动就生病,一生病就发烧。感冒、咳嗽、肺炎、湿疹,婴幼儿易得的病她几乎得了个遍。尽管喂奶,带孩子看病都由小雅一手包了,杨光还是常常被丫丫骚扰得心烦意乱。夜深人静的时候,丫丫那尖利的哭声像一把钝锯子磨割着他的神经。那段时间,他和小雅吵架的频率骤然升高。后来,除了上课,他就躲到图书馆消磨时间,每天晚上,他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的人。再后来,白冰突然也成了图书馆的常客,而且总是“碰巧”坐在他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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