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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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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我居住在美国东部的一个小镇。这里虽显寂寥,但也十分美好,而这里发生的奇人异事,足够我再写一本奇特的小书。不过在1919年,舍伍德·安德森写了《小城畸人》,讲述了一个类似的中西部隐世小镇的故事,从此这本书便成了现代美国文学的经典杰作。换句话说,安德森捷足先登了。

然而我还是时常幻想,或许我可以试着以百年纪念的形式,将他的书重写一遍。不过这一次,故事的背景是我所在的马萨诸塞州桑迪斯菲尔德(Sandisfield)小镇。我考虑过用《马萨诸塞的斯塔克菲尔德》这个书名,源自伊迪丝·华顿的《伊登·弗洛姆》(Ethan frome)。我将在这部著作中讲述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人们是如何生活的。也许有一天它能够成为新的小说经典,供22世纪的人们阅读。虽然这只是幻想,但它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而实际发生的事情与我所幻想的大不相同,个中原因与本书主题不无关系。我同一群人创建了一份当地月报——《桑迪斯菲尔德时报》(Sandisfield Times)。团队成员大多是舍伍德·安德森的崇拜者,且对我们所在的小镇及当地人民独特而有趣的特质都有相当深刻的认识。2010年4月,第一期月报出炉。而在后来的年月里,大家惊奇地发现,《桑迪斯菲尔德时报》成了小镇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成了一份人人必读的报纸。

现在,《桑迪斯菲尔德时报》深受众人欢迎,有许多人投稿。它带来了社区意识、共有的一体感,而这些东西,自桑迪斯菲尔德小镇诞生250年以来从未有过。

之所以经过这么久才成形,有诸多原因,其中之一是地质学因素:河流从伯克希尔山(Berkshire Hills)流下来,将房屋隔成小小的聚落,人与人之间就这样被隔离开了。2001年我搬到这里的时候,有人对我说:“如果不是真想来,没有人会来这里。”一些日子里,这里的土路没有一辆车开过。这里简直称得上万籁俱寂,也因此能给人带来奇妙的感受。在冬天,这里有微风、鸟语、冰裂的声音,夜里还能听见本地郊狼的嗥叫。对珍视孤独的人来说,这里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不过,新英格兰人话不多,对新来者也有些严厉。这些古老的清教徒家庭是早期拓荒者的后代,独立于其他人。但这里毕竟是美国,自最初的拓荒者之后,旅行者们从世界各地前来,使得这里的人口突增。这里有许多芬兰人和匈牙利人,还有乌克兰人、苏格兰人,等等。此外,这里曾经还有许多俄罗斯犹太人,他们主要为纽约的杂货商养鸡,曾将老浸信会教堂变成犹太教堂。后来,他们搬到城里去了,犹太教堂成了艺术中心,一小群文艺爱好者在那里排演戏剧、举办音乐会。在许多年里,桑迪斯菲尔德的人们一直住在这个偏僻的角落,但不太情愿凝聚在一起,互不来往,它就像美国种族构成的一个缩影。

然而今天,《桑迪斯菲尔德时报》令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报纸可以提供新闻、论点和对话。大部分新英格兰的村镇会举办年度村镇管治会议,而在此前,几乎没有人参加。现在,投票者人头攒动,互相争执,这种情形还是头一次发生。2012年,艺术中心演出了一场关于村庄历史的戏剧。它成立10年以来,第一次出现因为座位不够而不得不将部分观众拒之门外的情形。

邻里之谊取代了过去的疏离和隔绝。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雪刚过去两天。从书房的窗户向外望去,我只能看见一片纯白,旧石墙几乎完全被积雪覆盖,果园中的苹果树则在狂风中颤抖;窗户被吹得“咯吱”作响,天上的鸟也被风吹得翻侧到一边。早期的小镇记录曾将此地称为“狂风呼啸的野地”,这么看来,的确如此。后来有人脚踏越野滑雪板,或穿着雪鞋,来到我家,看看我这里是否一切都好;我也同他们一起走出去,敲敲大家的门,确保停电的房子有柴火、热汤和棕榈酒。

现在,人人都有照相机。在这样的天气里,我的电话响个不停,大家都想将自己拍摄的照片投稿到下一期报纸上。当暴风雪袭击桑迪斯菲尔德时,人们就希望好好地利用报纸,来记录自己所在的地方,记录它的模样。晚些时候,桑顿·怀尔德(Thornton Wilder)的作品《我们的小镇》(Our Town)会在这里上演——由此可以感受到,这里正发生着明显的改变,社区也在一步步成长。

虽然我不能完全断定,这些变化应归功于《桑迪斯菲尔德时报》,但我认为这很有可能,并且也希望如此。而假如真是如此,本书前面的内容就得到了印证:想要在可能出现不和谐因素的拓荒者人群中建立任何一体感,就总要有人发挥主观能动性。众所周知,大多数社区不是自然建立的,尤其是移民社区。要实现这一点,就离不开栽培、推进和鼓励。

在此前,桑迪斯菲尔德几乎从未有过这些。在250年的历史中,这样的建设性努力极少见:20世纪20年代,人们决定为土路铺上沥青,带来了一些好处;20世纪30年代,电话进村了,但一开始只有少数人买得起。除此之外,几乎再也没有其他建设性努力:铁路没有通到这里;驿马也很少拜访;本地的旅馆年久失修;商店奄奄一息。几乎没有人做出过任何努力,将镇上的人民团结在一起。直到2010年,小镇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报纸。几乎一夜之间,从未有机会表现的邻里之谊和善意涌现出来。从此,小镇改变了,镇上的人们突然结合为一体——以一种全新的、统一的身份认同,完成着同样的目的。

《桑迪斯菲尔德时报》的志愿者中有意大利人、希腊人、苏格兰人、爱尔兰人、日本人和荷兰人等。这些人以一种共同的独特方式,在建造的崭新共同体中看到了美德和力量。这一切,通过人们能够在每月第一天读到的《桑迪斯菲尔德时报》中,得到了有力的展现。

也许这种新的共同体意识经过了很长时间才出现在桑迪斯菲尔德,而在这个国家里,还有许多更隔绝于世、不为人知的社区,它们像一盘散沙。但我们也应意识到,故事还在继续,还在不断变化。《桑迪斯菲尔德时报》只是其中的一小步,将来注定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报纸加入联结的故事之中。而这,就是我们的行事方式,也是所有人的行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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