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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喚醒的是咖啡的香味。
我從餐桌上擡起頭,環顧四周,判斷自己身處何地。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定位,對此我已養成了習慣。
雙手動了動,手中的鑰匙串發出響聲,我漸漸想起這裡是靜安區的某家快餐店。昨晚的河風吹得我的頭有點疼,也許是睡了一覺的關系,現在好多了。
陸續有客人進來買早餐,我從椅子上站起身,肚子裡的咕噜聲就當是對營業員未曾打擾的道謝。我走出了快餐店。
早上的風不像晚上那麼凜冽,反而能拂去一些疲倦,讓人神清氣爽。
我沿着一條叫昌平路的小馬路往前走,由于是逆行,迎面總是碰到焦慮匆忙的上班族。他們穿着不便宜的西裝,嘴裡嚼着老弄堂裡賣的蔥油餅。上海屬于這群行色匆匆的人,不屬于我這種人。
我這種人?
我是哪種人?
昨天我還知道答案,今天早上就不一樣了。口袋裡的鑰匙串發出歡快的碰撞聲,我用力握緊,這串鑰匙沒準兒能讓我打開新生活的大門……
不,不像,那個人沒有這樣的氣質。雖然沒有看清,但他應該也是個落魄的人。不然怎麼可能選擇自殺。
想到這串鑰匙原來的主人,我的心中便湧上緊張的情緒,連饑餓的肚子都停止叫喚了。
他家裡真的有錢嗎?如果家裡有其他人怎麼辦?如果他的親朋好友都過來找他了怎麼辦?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問題源源不斷地出現,奇怪的是昨天晚上我都沒有考慮,這本來是昨天晚上就應該思考的。但那時我隻是出于本能,把鑰匙和水費單放進夾克衫,披上衣服就離開了河邊。我的戒備心理告訴我,不能就這樣沖進他家,但我也不想睡在那條死過人的河邊。走到後半夜,終于找到一家不打烊的快餐店,我走進去,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他的“遺物”就這樣簡單地移交給了我——一個陌生人,一個見死不救的人。不過見死不救不正是他本人的願望嗎?我沒偷沒搶,人也不是我殺的,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是的,沒有關系。沒關系的。
我好像無意識中把這句話說出了口,經過我身旁的女人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在她眼裡,趴着睡了一覺的我肯定更像個流浪漢了。
路邊有幾棵粗壯的櫻花樹,現在是冬天,它們隻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吸引不了任何人的視線。但我卻停下了腳步。
我很奇怪,櫻花并不是櫻花樹的全部,隻是一部分,明明它的樹幹、樹枝和樹根都比那些粉色的小花要大得多,也重要得多,但人們卻隻能看到花朵,好像櫻花一凋謝,這棵植物在他們眼中就不存在了。其實恰恰在最寒冷的環境中,它們的生命力才是最旺盛的,要時刻保持軀幹内的活力與溫度,抵抗着自然,也順應着自然。
我盯着光秃秃的櫻花樹看了好久,仿佛聽到它在對過往的行人說:“來看啊,看我啊,我還在這兒呢。”我跟着它喃喃說出同樣的話,發現這也許隻是我自己的心聲,在我想盡辦法和殘酷環境做鬥争的時候,卻沒有人注意。城市永遠屬于那群穿着光鮮靓麗、生活豐富多彩的都市人。
“叔叔,你在看什麼呀?”
一個小女孩站在我身旁,也好奇地地看着樹。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一個中年婦女便拉着她走開了,嘴裡念叨着:“不要和他說話,神經病……”
我苦笑一聲,離開了櫻花樹。
從昌平路一直走到延平路,轉彎,再往前走一條街就是餘姚路。這些小路上的門牌号碼都不太顯眼,不過“靜餘恬園”的小區名牌很大。
我低頭走進了小區,用餘光觀察着門口的保安。說是保安,其實不太貼切,這裡并不是什麼高檔的商品樓小區,隻是一個還算熱鬧的老式小區罷了。保安明顯注意到了我,不過他沒有說什麼,甚至都不願多看我幾眼。
我可沒閑心去探究為什麼身為保安卻一點都不負責,對我來說,這反而很幸運。
小區并不大,我花了幾分鐘就逛了個遍,同時摸清了樓房的排布。三号樓就在門口進來第一個轉彎走到頭。
我站在三号樓前,一扇鏽迹斑斑的鐵門擋住了閑雜人等,門禁系統上的數字已經模糊不清,我懷疑它是否還能正常運作。
我伸手拉了一下,鐵門發出“嘩啦”一聲,但并沒有被拉開,看起來還能正常使用。我習慣性地聞了一下手掌,聞到了濃重的鐵鏽味。
鐵門旁邊是幾排綠色的信箱,信箱旁邊貼着一些廣告單和水電煤氣費的催繳通知。廣告單貼得毫無章法,并且已經層層疊疊貼了很多,看來小區物業并沒及時清理。
我湊到五〇二室的信箱前,眯着眼睛朝裡探望。裡面積壓了很多大小材質各異的紙張,最上面的一張色彩豐富,有這張傳單擋着,正常信封都很難再塞入了。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打開過這個信箱了。
我知道,眼前這扇鐵門和這個信箱的鑰匙就在我口袋裡,但目前還不是打開的時候。
退後幾步,我擡頭向上看去,這幢樓的陽台都是朝向餘姚路的,我站的地方應該是背面,沒有晾衣杆的遮擋,所有的樓層都一覽無遺。
數了一下,一共六層,那個人的家在從上面數下來的第二層。這一層有兩戶人家,眼下我還分辨不出五〇二是哪一戶。就算知道也沒用,因為現在看去,窗戶都緊閉着,要等到晚上,才能從燈光判斷裡面有沒有人。
我揭下一張廣告單,把它貼在五〇二室的信箱上。又熟悉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後,準備離開這裡。小區裡不寬的路面上停着好幾輛車,應該都是住戶的。我有些想不通這些車要怎麼出去,連我這麼瘦的人都需要側身才能擠過留出來的通道。
走出去的時候,保安倒是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我想,要是依然低頭走過,會顯得非常奇怪,畢竟之後還要來,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會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所以我大方地回望他,還朝他點了點頭。
保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馬上換上一張笑臉,朝我擺了擺手。
同樣是穿着别人的外套、頂着亂糟糟的長發,櫻花樹下的女人說我是神經病,而這個門衛卻把我當成住戶或者來客。看來,給人什麼印象,不在于穿着打扮,而在于正在做的事情。
想到這裡,我便坦然地接受他的目送,慢慢走出了小區。
經過我的觀察,靜安這塊地區算是比較成熟的生活區域,雖然離靜安寺不遠,但膠州路、餘姚路、延平路這些地方依然保留着老上海的味道,并沒有被特别現代化的商業項目大刀闊斧地改動過。當然,我也沒有見到太多遊客在附近出沒。
“靜餘恬園”是典型的臨街式小區,雖然設施比較陳舊,周邊也沒有地鐵站,但十分便利。小區門口就有公交站,最關鍵的是,附近有很多家房地産中介公司。
想要快速地了解一個小區的基本信息,冒充租客去房産中心咨詢是最快捷省力的方式。
我慢悠悠地走過幾家知名連鎖房産中介,裡面人頭攢動,真不知道那些行為粗鄙的中年人哪裡來的這麼多錢。終于,在千裡香馄饨店旁邊,我看到了一家名為“德業房産”的中介公司。店面和馄饨店一樣大,應該不是連鎖的,而是私人開設、随時可能倒閉的那種小公司。這正是我要找的目标。
一般來說,房産中介公司越小,員工的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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