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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狄公回到客棧,發現大廳裡已經和他們上午看到的不同了,正中間鋪下了一層波斯大地毯,兩邊放上了幾張條案,上面擺出的各色瓜果茶點都發出誘人的香氣。
幾個樂師正用樂器調弄出動人的曲調,幾個美麗的胡姬在其中來回穿梭,其中有一個女子極為動人。
狄公細看那女郎,隻見她頭梳高型刀髻,豐頰紅唇,五官深邃,上身着白色窄袖褥衣,内着半臂,下着淺蔥色齊胸曳地長裙,肩披白色長帛,顯得亭亭玉立。狄公看她時,她正輕輕撩了撩鬓角的長發,皓腕之上的碧綠手镯和其他镯子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往來行動間楚楚動人,一股少女的羞澀矜持味道在裡面。
“長裾連理帶,廣袖合歡襦。頭上藍田玉,耳後大秦珠。兩鬟何窕窕,一世良所無。”
狄公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輕聲吟誦起了辛延年的那首《羽林郎》。
“是的,兩鬟何窕窕,一世良所無。這句詩形容阿奴是極為恰當的,畢竟她就是那樣的美人!”身邊有人附和了一聲。
狄公有些愕然地望向搭話的人,卻見那人有些眼熟。
“哦,你不是……下午茶樓那個人?”赫雲圖說。
對方看到是狄公和赫雲圖也是愕然。
“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那個人喃喃地說,随後很恭敬地施了一禮,“小可白慶安,見過老先生。”
“白先生有禮,老朽懷英,尊駕也被邀請來這宴會?”狄公笑眯眯問了一句。
“實際上我是他們請來的樂師,他們彈琵琶的那個樂師離開了,一時間找不到人頂替。舞團的團長私下裡請人,在下的琵琶之技尚可,所以便來試試。在下心悅阿奴小姐,但是并不曾讓她知道,隻求能進入樂團與她慢慢親近,所以諸位千萬莫要取笑在下。”白慶安有些局促地看着自己的腳,面色發紅,似乎看那位女郎都讓他覺得害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先生不必如此。”狄公溫言道,“隻是到了老朽這把年紀,心中總是有點點感悟——迷戀隻是基于容貌,乍見之喜,但是情感想要長久卻不是依靠這個。要彼此了解包容,才能如靜水流深,深遠不斷。”
“老先生說得是,晚生受教。”白慶安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禮。
很多人望着那名為阿奴的女郎都有如白慶安一樣的愛慕眼神,但是狄公知道,這種愛慕隻是基于容顔,而眼前的少女并沒有關注這些目光,直接走到了舞團團長羅什的身邊與他說話。
“這女孩子和她的團長之間并不和睦。”赫雲圖輕輕地說了一句。
“為什麼這麼說?”秦鳳歌好奇地問。
“他們在争執,語速非常快,用的是龜茲的語言,而且那女孩子眼中的憤怒騙不了人!”赫雲圖懂一些龜茲語,但也算不上熟練,更何況現在他隻是在分辨唇語。“她好像是在指責團長騙了她,可是這種争吵對她自己有什麼好處呢?她隻是這個舞團中的一員,一個可憐的女子而已!”他有些擔憂地說。
狄公明白赫雲圖為什麼這麼說,這樣的舞團裡大部分的女子其實都是被買來的,她們從小被訓練、調教,最後也許會因為容顔或者舞技被某個達官貴人看中,花高價買下養在家中。等待人老色衰不被寵愛的那一天,在不見天日的後宅了此殘生。還有的人根本等不到那一天,就像被折斷的花朵一般,過早地凋零在這人世間。
這時候,在外面圍觀的人又發出一陣騷動,原來是又有一位麗人走了出來。
這女子生得高挑,高鼻深目,纖瘦修長,大紅的石榴裙,外罩一襲鵝黃色的紗衣,更襯得她身段袅娜,膚如白雪。而她顧盼之間,眼波流轉,煞是動人。她年紀比阿奴大一些,行動間也沒有阿奴的那種羞澀之氣,而是落落大方。
“丹珠見過諸位,諸位萬福。”
她袅袅娜娜上前和所有人見了個禮,唇角含笑,整個人十分開朗,顯然也更惹人喜愛。狄公看了一眼阿奴和羅什那邊,他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阿奴已經走了,隻剩下羅什站在角落裡,表情陰鸷。
“這丹珠和阿奴一樣,都是這個舞團的台柱子,一曲纏頭無數的紅人。雖然舞團還有其他美人,但是以這兩位最為出挑,相信如果進入神都,能給羅什帶來不少的财富!”狄公身後有人這麼議論着——滿懷着貪婪和嫉妒。
随着夜色的降臨,宴會開始了。主席上坐着羅什和他們不認識的兩個人,一個是留着一副山羊胡的老者,他五十來歲,微微駝背,十分幹癟;而另外一個則是軀骨魁偉,紅光滿面的中年男人。旁邊的陪席上也坐着幾個人,看他們的打扮非富則貴,舉止間也是與羅什非常親密,廳中其他的席位是給其他客人的,狄公幾個人就在這些席位中随便找了幾個坐下。
“諸位貴客晚上好,諸位能參加今晚的宴會真的是令在下欣喜非常……”羅什在席上站起來,說着一些場面上的客套話。狄公無心去聽,因為他平日裡聽到這些話遠比尋常人多得多,他更喜歡觀察人,而這個場合非常地适合他。
羅什顯得很高興,他給大家介紹了身邊的兩個人,那個蓄着山羊胡的老頭子是縣衙的樂官,羅什為什麼要請他大家都能猜得到——定然是在這次選拔中給羅什出了力。而那個體格健壯的中年人是本縣的一個富商,姓劉,是可以一擲千金的巨賈,據說他多次到羅什的舞團裡為府上挑選舞姬。
“其實聽說李家和這羅什關系也非常好呢!不過李家的家主出了事,所有的人都忙着喪事或者争權奪利呢!”狄公聽見自己旁邊席上的幾個客人在議論。“李家也是這個舞團的金主或者說生意的參與人,這個羅什曾經幾次出入神都,每次都帶着不同的姑娘,但是他返回西域龜茲的時候,那些姑娘大多都已經不在了。”
“都被賣了?”
“這還用說?那些粟特人和龜茲人一直都做這些事情,就是因為這種買賣一本萬利,所以他們才樂此不疲,聽說有的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簡直是喪心病狂!”
“李家的确曾經是他的生意夥伴,不過後來李家覺得做這種事情有損陰德——李家的長子聽說很早就夭折了。李老爺就想積點福德給現在的李公子,就停了這買賣,開始做善事,施粥發藥或者招攬那些遊民做工什麼的,可惜福報沒到自己身上,死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哪!”
“說到這位李公子,聽說現在他和後母鬥得不可開交,肯定沒空管這些事情了,而且那位李夫人……”
旁邊的那幾個人壓低了聲音,顯然談論的事情極為隐秘,不過從他們不時傳來的帶有别樣意味的低低笑聲中,讓人感覺到大概是有什麼風月成分在裡面。
此時,白慶安已經拿了琵琶坐在了屬于他的位置,恰巧就在狄公他們那一席的前方。樂師一入場,就意味着表演快要開始,場面頓時變得熱鬧起來,其餘人談話的聲音就聽不到了,狄公便将注意力都投入了眼前的宴會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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