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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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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大官的一腳踩空就進陷阱。
      黃泥土千年萬年養活老百姓。
      豆女在高速公路旁的護欄鐵線網障上摘豇豆,一邊摘一邊唱着她自己胡謅的這支歌。這歌詞是她近幾年“創作”的,用越劇腔調,瞎唱。
      豆女是瘋婆,幹瘋事、說瘋話,人們習慣了。發表預言卻不是常事,種瓜種豆才是她日常最重要的。高速公路兩側的水泥樁、鐵網上都是她種的瓜葛豆藤。護路工拿她沒治。但她有一個原則,隻在銅錢沙的地段上種。她覺得那些地空着是犯天條的。地是不該糟蹋的,不能這裡一塊用洋灰(水泥)封着,那裡打進個鐵柱子。地,不讓長莊稼,等于不讓女人生孩子。隻要一見空地,她就種,或栽瓜,或種豆,不論季節,不論收獲。她收獲的瓜豆,家裡是吃不完的。常在家吃飯的隻有三個老人,豆女和兒、媳。田潮生常住城裡。他雖然在公司配有一套住房,大多時卻空着。他自己會開車,配有一輛奧迪,回父母處隻需十分鐘,回嶽丈家二十五分鐘。妻子林靜和孩子田田的戶口在城裡,他也就随妻插城住進了林家老宅。那古雅的宅院寬敞得很,在西湖邊上,是誰都眼饞的好地方。他們除了節假日帶兒子來看看父母和瘋祖母外,平時很少回來。妹妹青兒嫁了,雖在本村,夫家富有,也不用靠有權的父親。陳江泊是養鼈王,有錢。他是陳昌金的養子、田稻的女婿。真有點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的味道。
      田稻的房子在村裡算不上一流,女婿的房子比丈人高兩個檔次,但夠二流水平,畢竟是村長嘛。空空蕩蕩兩層樓,住夫婦倆。母親豆女死也不住新樓房,還不許拆掉老宅基地上的舊瓦房。那房很小,黑咕隆咚的,伏在新樓的屁股後面,像雞樹。當然,四十年前這屋可不算小,也曾顯赫一時。那是田土根蓋的。現在一切保持原樣。屋裡屋外挂滿了曬幹的瓜豆種子及辣椒、葫蘆、玉米之類,像一座種子博物館,确切地說是收藏室。誰也不去管她。吃不光,曬不完,新鮮的她就拿去送人。村裡家家都吃過她種的豇豆、扁豆。你不要還不行,要了扔掉也不行。她送給了你,還得親眼看你吃下去。她中午送給你,晚飯時必定來檢查,如果飯桌上沒有,那就等于惹了個不小的禍。所以誰都怕她送豆上門。當然,大家也不願得罪老村長和田大總經理。白吃白不吃,不願吃也得吃。
      豆女拎着裝滿新鮮豆豆的竹簍兒走過來,口裡呢呢喃喃地說着什麼。田稻看見娘,心裡一酸。地賣了,新房舊房要拆,通通遷走,老娘還能活嗎?銅錢沙是她的命,她不會走的。她的那些瓜,那些豆,神聖不可侵犯。她認為人跟莊稼花草樹木是一樣的生命,開花,結果,繁殖,一代接一代。
      瞧,她一邊收獲,一邊種植,手裡還總是拿着個小鏟子。這把鏟子都用了快六十年啦,磨損得隻剩下一點兒邊,像殘月一樣。她渾身有十多個口袋,每個袋裡都裝有瓜種豆種,見空地就用鏟挖開,播下兩三粒種子。有黃豆、綠豆、赤豆、豇豆、扁豆、刀豆、龍船豆、蠶豆,還有冬瓜、西瓜、南瓜、北瓜、香瓜、苦瓜、絲瓜等等。老了的種子,收了,裝進口袋,播下去,苗兒又長出來,周而複始,四季循環,年複一年,專心緻志。她是土地和種子的媒婆,是接生婆,接種婆。她尤其愛接花,如把南瓜的雄花和雌花接在一起。幹這活得十分仔細,須将雄花蕊兒小心翼翼地插到雌花的四蕊中,口中還得念念有詞:“公花鬥母花,鬥出大南瓜。”這種人工授粉的效果當然比單靠昆蟲和風力的效果好,結果大,成活率高。她不懂科學,用人自身的生長過程去對待莊稼,也合乎自然規律。
      她做得那樣認真。
      “娘,别種了。”
      “阿稻,你回來啦!阿麥呢?什麼時候再回來?”
      “阿麥下個月可能回來的。娘,别種了。這地要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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