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走進公寓樓的門廳時,瑪麗安先脫去了手套,把手伸進大衣口袋,在裡面把她的訂婚戒指在手指上轉了半圈。她想,他那兩個同伴雖然誤解了他倆的關系,但對她的關心卻很使她感動,因此,讓他們注意到自己手上那隻标志訂了婚的鑽石戒指,未免有些失禮。她又幹脆把戒指取了下來,但随即又想道:“我這是幹什麼來着?再過一個月我就要結婚了,幹嗎怕他們知道呢?”又把戒指套到手指上。接着她又想:“不過我再也不會同他們見面了,何必在這時候多件事兒呢?”于是又重新取下來,為防止丢失,把戒指放進裝硬币的錢包裡。
這時他們已經上了樓,來到了住所的門前,鄧肯還沒有碰到門把手,特雷弗已經開了門。隻見他系着圍裙,身上一股調味品的香氣。
“我聽見有人在外面,就想是你們來了,”他說,“快請進來。不過,飯大概還得過幾分鐘才好。很高興你能夠來,哦……”他淡藍色的眼睛望着瑪麗安,露出探詢的神色。
“這是瑪麗安,”鄧肯說。
“嗅,不錯,”特雷弗說,“我們這才算是第一回正式見面。”他笑了,兩邊面頰上各現出一個酒窩。“你今晚隻能随便吃點了,全是家常飯菜。”他皺了皺眉頭,鼻子嗅了嗅,接着急得尖叫一聲,側着身子沖到廚房裡去。
瑪麗安脫下靴子,放在門外報紙上,鄧肯接過她的大衣,拿到他房間裡。她走進廳裡,想找個地方坐下,她不想坐特雷弗的紫色沙發,也不想坐鄧肯那張綠色的,免得鄧肯從房間裡出來要找地方坐,也不想坐到散在地上那些文稿中間去,因為那很可能把他們哪個的論文給弄亂掉。費什呢坐在他那張紅沙發上,兩邊的扶手上擱着石闆,全神貫注地在一張紙上寫着什麼。他肘子邊上有個杯子,裡面的飲料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最後,她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鄧肯沙發的扶手上,雙手交叉放在懷裡。
特雷弗柔聲哼着歌曲從廚房裡出來,他手上托着個盤子,上面有幾個水晶雪利酒杯,他遞了一隻給瑪麗安。“謝謝,你真客氣,”她說,“這酒杯真漂亮。”
“對,很有品味,是吧?一這是我家裡的,收藏了好些年了。這年頭,有品味的東西保存下來的太少了,”他說,一邊凝視着她的右耳,仿佛從她耳朵裡能看到那久遠得無法追憶的曆史飛快地随風而逝,“尤其是在這個國家。我想我們都應該盡力保存一些好東西,你說對嗎?”
看到雪利酒端來了,費什放下了筆。他也專心地望着瑪麗安,不過不是望她的臉,而是她的肚皮,大約是在肚臍上下那塊地方。這使她很不自在,為了岔開他的注意,她問道:“鄧肯同我說你在寫研究比特理克斯·波特的論文,這真太有意思了。”
“嗯?哦,不錯。我正在考慮呢,不過我已經在鑽研劉易斯·卡洛爾了,那真是更深刻一些。要知道,十九世紀的東西眼下熱門得很,”他頭往後仰在椅背上,閉起了雙眼,從他那濃濃的黑胡子裡,不緊不慢地吐出一連串語音單調的說話聲,“自然,人人都知道,《愛麗絲》這本書表現了性本體危機,這種老生常談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我打算再深入一步進行挖掘。你仔細研讀一下,我們會看到,這個小女孩來到了地下的一個意味深長的兔子窩裡,其實就是回複到出生以前的境界,她試圖來确定自己的職責,”他舔了舔嘴唇,“作為一個女人的職責。是的,這是夠清楚的。這些模式出現了。模式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與性有關的職責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似乎全都無法接受。我是說她确實受到了阻攔。當她照顧的嬰兒變成豬的時候,她拒絕了母性,她對王後那個統治一切的女性角色和她那閹割人似的喊聲‘把他的頭砍掉!’也沒有作出積極的回應。在公爵夫人聰明地不動聲色地以同性戀的姿态向她獻殷勤時(有時候你真會奇怪老劉易斯怎麼樣樣都知道),她既懵然不知又不感興趣。就在這事之後,你會回憶起她去和嘲笑人的烏龜講話,鑽在它的殼裡,受到它自我憐憫的保護,那完全是個代表少年期之前的角色。然後還有那些意味極其深長的場面,意味極其深長,有一個便是她的脖子變得很長,别人說她是毒蛇,對雞蛋懷有敵意,你會記得,對這個很具破壞性的陰莖形象她極其憤怒地予以拒絕。還有呢她對那個态度專橫的毛蟲也持否定的态度,那隻毛蟲不過六英寸高,卻不可一世地蹲在蘑菇上,那個滾圓的蘑菇絕對是女性的象征,不過它有辦法使你變得比真人小或者大,我覺得它特别有意思。自然,還有對時間的迷戀,這種迷戀顯然是周而複始的,而不是線性發展的。反正她進行了種種嘗試,但卻不肯盡心投入其中,因此在全書結尾你不能認為她已經達到了可以稱之為成熟的境界。不過,在(鏡中世界》一書中她就要好得多,你是知道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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