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到了彼得舉行最後一次晚會的日子。那天整整一個下午瑪麗安都在理發廳裡,彼得說她最好把頭發做一做。他還暗示她是不是去買件顔色鮮豔一點的衣服,照他的說法,她的那些衣服都太“黯淡”;她也照辦了。她買了件紅色的短連衣裙,上面有閃光亮片裝飾。她倒是覺得她穿這個不大相配,可是女營業員卻說非常好看。“親愛的,就像是為您定做的一樣,”她一口咬定說,口氣不容置疑。
衣服要留在店裡作一點小小的修改,她從理發廳回來時順路取來了。這會兒她手上拿着裝衣服的那個粉紅和銀色相間的硬紙盒,穿過馬路往住所走去;路上很滑,她盡量維持腦袋的平衡,就像個玩手技的雜耍演員小心翼翼地在擺弄一個容易弄破的金黃色泡泡一樣。将近黃昏了,天氣很冷,甚至就是在露天,她也可以聞到噴在頭上的發膠那甜膩膩的氣味,理發師用它把她頭上的每一絡頭發都固定住了。她請他不要用得太多,但理發師是不會照你的意思辦的。他們把你的頭當成蛋糕,在上面仔細地加上糖衣,做出花樣來。
她平時都是自己做頭發,因此她去向露茜打聽了哪一家理發廳比較好,露茜在這方面肯定是内行,不過也許她這着棋走得不對。露茜的面孔和外形離不了人工的打扮修飾,用在她身上的指甲油啦、脂粉啦,還有複雜的發型啦,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要是沒有這些東西,她準會像是給剝去一層皮或者砍掉一條腿一樣。而瑪麗安一向認為在自己身上用這些東西純屬多餘,弄不好還會像在身上挂了破布或者标語牌那樣。
她一走進理發廳粉紅色的大廳,立刻就有一種被動的感覺,好像是被送進醫院動手術似的;大廳裡所有的東西不是粉紅就是淡紫色的,她原以為女性喜歡的這類裝飾無足輕重,想不到竟然也同時顯得有這麼大的功用。她同一個淡紫頭發的年輕女子查對了一下自己的預訂時間;盡管這個女子戴着假睫毛,塗着熒光指甲油,但叫人心煩的是,她仍然同護士沒有兩樣,她挺利索地把她引到正在等候顧客的工作人員那裡去。
為她洗頭的女子身穿粉紅色大褂,腋下汗漬漬的,她訓練有素的雙手卻很有勁。瑪麗安往後倚在手術台上,閉起了雙眼。那女子先給她頭上倒了香波,在搓洗一番之後再漂洗幹淨。她想其實他們還不如給病人上麻醉藥的好,在他們身上進行這些必要的處理時讓他們睡覺。她不喜歡覺得自己像是一塊肉,放在桌上任人擺布。
接着他們把她拴在了椅子上--倒不是真正的拴,但是她頭發濕透,脖子上圍了白布,總不能站起身跑到外面寒冷的大街上去吧。大夫着手工作了,那是一個身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輕人,身上一股古龍香水氣味,手指細長敏捷,腳上是一雙尖頭皮鞋。她一動不動地坐着,把發夾遞給他,在雕着金絲花邊的橢圓鏡子中可以看到自己披着白布的形象,她面前的工作台上放滿了閃閃發亮的工具和一個個的藥瓶,看着這些,她不覺着了迷。她看不見他在她身後究竟在做什麼,她隻是很奇怪地感到自己渾身癱軟,沒有一點力氣。
等到所有的大小發夾、發卷、别針全都安好,她頭上挂滿了這種東西,看起來就像個刺猬。她又被帶到吹風機底下,随即開關便打開了。她掉頭朝兩邊望去,隻見一排婦女就像是一條傳送帶,大家坐在一模一樣的淡紫色椅子上,頭上都頂着一個嗡嗡作響的一模一樣的蘑菇狀的機器。這一排怪裡怪氣的生物,長着各式各樣的腿,手上拿着雜志,頭隻是一個半圓的金屬罩。
死氣沉沉,一點活力也沒有。難道這就是她也得經受的嗎?這簡直就是個簡單的植物和機械的結合體,一個電蘑菇。
她别無它法,隻能咬緊牙關忍耐一下,順手從手肘旁一疊雜志中抽了一本電影明星畫報。封底上有個乳房高聳的金發女郎對她說道:“妙齡女郎,前途無量!若要取得真正的成功,請使你的胸脯挺起來……”
在一名護士宣布她頭發已經吹幹之後,她又被帶到大夫的椅子上去拆線,這回令她覺得有點怪的是并沒有把她用輪椅推到手術台上去。她從一排頭發尚未吹幹,仍然在烘烤着的顧客前面經過,随即她頭上的東西給取了下來,在刷梳了一番之後,大夫笑眯眯地在她腦袋後面舉起一面小鏡子,讓她看頭發的式樣。她一看便發現她原來直溜溜的頭發如今已經給繞成了許多死闆的小卷,顯得很有些古怪,不僅如此,理發師還在她兩頰邊上各做了一個往前伸出的發卷,就像是象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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