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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江右王門學案·郎中陳明水先生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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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九川字惟浚,号明水,臨川人也。母夢吞星而娠。年十九,為李空同所知。正德甲戌進士。請告三年,授太常博士。武宗欲南巡,先生與舒芬、夏良勝、萬潮連疏谏止,午門荷校五日,杖五十,除名。世宗即位,起原官。進禮部員外郎、郎中,以主客裁革妄費,群小恨之。張桂與鉛山有隙,誣先生以貢玉餽宏,使通事胡士紳訟之,下诏獄榜掠,谪鎮海衛。已遇恩诏複官。緻仕。周流講學名山,如台宕、羅浮、九華、匡廬,無不至也。晚而失聽,書劄論學不休。一時講學諸公,謂明水辯駁甚嚴,令人無躲避處。嘉靖四十一年八月卒,年六十九。
      先生自請告入虔師陽明,即自焚其著書。後凡再見,竟所未聞。陽明殁,往拜其墓,複經理其家。先生自叙謂:“自服先師緻知之訓,中間凡三起意見,三易工夫,而莫得其宗。始從念慮上長善消惡,以視求之於事物者要矣。久之自謂瀹注支流,輪回善惡,複從無善無惡處認取本性,以為不落念慮直悟本體矣。既已複覺其空倚見悟,未化渣滓,複就中恒緻廓清之功,使善惡俱化,無一毫将迎意必之翳,若見全體,炯然炳於幾先,千思百慮,皆從此出。即意無不誠,發無不中,才是無善無惡實功。從大本上緻知,乃是知幾之學。自謂此是聖門絕四正派,應悟入先師緻知宗旨矣。乃後入越,就正龍溪,始覺見悟成象,怳然自失。歸而求之,畢見差謬,卻将誠意看作效驗,與格物分作兩截,反若欲誠其意者,在先正其心,與師訓聖經矛盾倒亂,應酬知解,兩不湊泊,始自愧心汗背,盡掃平日一種精思妙解之見,從獨知幾微處謹緝熙,工夫才得實落於應感處。若得個真幾,即遷善改過,俱入精微,方見得良知體物而不可遺,格物是緻知之實,日用之間都是此體,充塞貫通,無有間礙。緻字工夫,盡無窮盡,即無善無惡非虛也,遷善改過非粗也。始信緻知二字,即此立本,即此達用,即此川流,即此敦化,即此成務,即此入神,更無本末精粗内外先後之間。證之古本序中,句句吻合,而今而後,庶幾可以弗畔矣。”
      按陽明以緻良知為宗旨,門人漸失其傳,總以未發之中,認作已發之和,故工夫隻在緻知上,甚之而輕浮淺露,待其善惡之形而為克治之事,已不勝其艱難雜糅矣。故雙江、念菴以歸寂救之,自是延平一路上人。先生則合寂感為一,寂在感中,即感之本體,感在寂中,即寂之妙用。陽明所謂“未發時驚天動地,已發時寂天寞地”,其義一也,故其謂雙江曰:“吾丈胸次廣大,蕩蕩淵淵,十年之前,卻為蟄龍屈蠖二蟲中作祟,欠欲竊效砭箴,愧非國手,今賴吾丈精采仙方,密煉丹餌,将使凡胎盡化,二蟲不知所之矣。”是先生與偏力於緻知者大相迳庭。顧念菴銘其墓猶雲:“良知即未發之中,無分於動靜者也。”指感應於酬酢之迹,而不於未發之中,恐於緻良知微有未盡。是未契先生宗旨也。
      明水論學書
      古之學者為己,天下事盡矣。堯、舜之治天下,亦盡其性充其君道而已,何嘗有人己先後於其間哉!後儒不知性情之學,有始有為國為民,不為身謀以為公者。此賢豪之士,所以自别於流俗。而其運動設施,不合於中道,不可語天德王道也。(《與聶雙江》)
      便安氣習,往往認作自然,要識勉強,亦是天命。用功修治,莫非勉強人力,然皆天命自然合如此者。
      近年體驗此學,始得真機,腳跟下方是實地,步有不容自己者。從前見悟轉換,自謂超脫,而於此真體,若存若亡,則知凡倚知解者,其擔閣支吾虛度不少矣。(以上《與董兆明》)
      日用應酬,信手從心,未嘗加意。間亦有稍經思慮區畫者,自以為良知變化原合如此,然皆不免祗悔。及反觀之,信有未盡未當處,豈所謂認得良知不真耶?
      夫逐事省克,而不灼見本體流行之自然,則雖饬身勵行,不足以言天德固矣。然遂以窒欲懲忿為下乘,遷善改過為妄萌,使初學之士,驟窺影響者,皆欲言下了當,自立無過之境,乃徒安其偏質,便其故習,而自以為率性從心,卻使良知之精微緊切,知是知非所藉以明而誠之者,反蔑視不足輕重,而遂非長過,蕩然忘返,其流弊豈但如舊時支離之習哉!
      本體至善,不敢以善念為善也。若以善念為善,則惡念起時,善固滅矣,惡在其為至善天命不已者耶!
      戒懼兢惕工夫,即是天機不息之誠,非因此為入道複性之功也。
      不當以知覺為良知固矣,然乃良知之發用,不容有二。先師雲:“除卻見聞,無知可緻。”況知覺乎?故知覺廢則良知或幾乎息矣。近諸公隻說本體自然流行,不容人力,似若超悟真性,恐實未見性也。緣私意一萌,即本體已蔽蝕阻滞,無複流行光照之本然也。故必決去之,而後其流行照臨之體,得以充達。此良知所以必緻,而後德明身修也。
      心齋晚年所言,多欲自出機軸,殊失先師宗旨。豈亦微有門戶在耶?慨惟先失患難困衡之餘,磨砻此志,直得千聖之祕,發明良知之學,而流傳未遠。諸賢各以意見攙和其間,精一之義無由睹矣。
      先師所以悟入聖域,實得於《大學》之書,而有功於天下後世,在於古本之複,雖直揭良知之宗,而指其實下手處,在於格物,古本《序》中及《傳習錄》所載詳矣。豈有入門下手處,猶略而未言,直待心齋言之耶?惟其已有成訓,以物知意身心為一事,格緻誠正修為一工,故作聖者有實地可據。而又别立說以為教,苟非門戶之私,則亦未免意見之殊耳。
      誠意之學,卻在意上用不得工夫,直須良知全體洞徹普照,旁燭無纖毫翳障,即百慮萬幾,皆從此出,方是知幾其神,乃所謂誠其意也。若俟意之不善,倚一念之覺,即已非誠意,落第二義矣。卻似正心,别是上面一層工夫,故竊謂炳於幾先,方是誠意之學。先師雲:“緻知者,誠意之本也。”若謂誠意之功,則非矣。格物卻是誠意之功,故曰“緻知在格物”。夫知之所以不緻者,物未格耳。物雖意之所在,然不化則物矣,誠能萬感俱化,胸中無一物矣。夫然後本體擴然,與天地同體,即意無不誠矣。
      象山人情事變上用工,是於事變間尊其德性也。性無外也,事無外道也,動而無動者也。白沙靜中養出端倪,是磨煉於妄念朋思之間,體貼天理出來。性無内也,道外無事也,靜而無靜者也。是謂同歸一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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