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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泰州學案·文端焦澹園先生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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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竑字弱侯,号澹園,南京旗手衛人。萬曆己醜進士第一人。京兆欲為樹棹楔,謝以赈饑。原籍山東,亦欲表於宅,改置義田。授翰林修撰。癸巳開史局,南充意在先生。先生條四議以進,史事中止,私成《獻徵錄》百二十卷。甲午簡為東宮講讀官,嘗於講時有鳥飛鳴而過,皇太子目之,先生即辍講,皇太子改容複聽,然後開講。取故事可為勸戒者,繪圖上之,名《養正圖解》。丁酉主順天試,先生以陪推點用,素為新建所不喜,原推者複搆之,給事中項應祥、曹大鹹糾其所取險怪,先生言:“分經校閱,其所摘,非臣所取。”谪福甯州同知,移太仆寺丞。後陞南京司業,而年已七十矣。先生積書數萬卷,覽之略遍。金陵人士輻辏之地,先生主持壇坫,如水赴壑,其以理學倡率,王弇州所不如也。泰昌元年卒,年八十一。贈谕德。崇祯末,補谥文端。
      先生師事耿天台、羅近溪,而又笃信卓吾之學,以為未必是聖人,可肩一狂字,坐聖門第二席,故以佛學即為聖學,而明道闢佛之語,皆一一绌之。明道闢佛之言,雖有所未盡,大概不出其範圍。如言:“佛氏直欲和這些秉彜都消煞得盡。”先生曰:“如此是二乘斷滅之見,佛之所诃。夫佛氏所雲不斷滅者,以天地萬物皆我心之所造,故真空即妙有,向若為天地萬物分疏,便是我心之障,何嘗不欲消煞得盡?即如《定性書》‘情順萬事而無情’一語,亦須看得好。孔子之哭顔淵,堯、舜之憂,文王之怒,所謂情順萬事也。若是無情,則内外兩截,此正佛氏之消煞也。”明道言:“盡其心者,知其性也,佛所謂識心見性是也。若存心養性,則無矣。”先生曰:“真能知性知天,更說甚存養?一翳在眼,空花亂墜。夫存心養性,正所以盡心之功,《識仁篇》所言‘存久自明’是也。若未經存養,其所謂知者,想像焉而已,石火電光而已,終非我有。存養其無翳之本體,無翳乃可謂之存養,安得以存養為翳乎?”明道言:“《傳燈錄》千七百人,無一人達者,臨死不能尋一尺布帛裹頭。”先生謂:“是異國土風是也。”然此千七百人者,生于中國而習異國土風,胡謂乎無乃服桀之服也?先生又謂:“明道歎釋氏、三代威儀,非不知其美,而故為分異。”夫明道之歎儒者不能執禮,而釋氏猶存其一二,亦如言夷狄之有,不如諸夏之無也,豈以三代之禮樂歸之哉!朱國祯曰:“弱侯自是真人,獨其偏見不可開。”耿天台在南中謂其子曰:“世上有三個人說不聽,難相處。”問為誰,曰:“孫月峰、李九我與汝父也。”
      論學語
      學期於上達,譬掘井期於及泉也,泉之弗及,掘井何為?性命之不知,學将安用?
      為惡無礙也,為善豈有礙乎?為善懼有着心也,為惡不懼有着心乎?以彼所托意出禅宗,禅宗無是也。《内典》雲:“無我無作無受者,善惡之業亦不亡。”無作無受者,言“於有為之中,識無為之本體”雲爾,未嘗謂惡可為,善可去也。又雲:“善能分别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言“分别之中,本無動搖”雲爾,未嘗謂善與惡漫然無别也。
      佛氏所言“本來無物”者,即《中庸》“未發之中”之意也。未發雲者,非撥去喜怒哀樂而後為未發,當喜怒無喜怒,當哀樂無哀樂之謂也。故孔子論“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而曰“天下何思何慮”,于憧憧往來之中,而直指何思何慮之本體也。
      伯淳斥佛,其言雖多,大抵謂“出離生死為利心”。夫生死者,所謂生滅心也。《起信論》有真如、生滅二門,未達真如之門,則念念遷流,終無了歇,欲止其所不能已;以出離生死為利心,是《易》之止其所,亦利心也。然止亦非殄滅消煞之雲也。艮其背,非無身也,而不獲其身;行其庭,非無人也,而不見其人。不捐事,以為空,事即空;不滅情,以求性,情即性。殄滅消煞,則二乘斷滅之見矣。(以上《答耿師》)
      吾人應事,雖屬紛纭,乃其樞紐之者,卻是一物。所謂随事體驗雲者,於紛纭中識取此一物而已。得此入手,如馬有銜勒,即縱橫千裡,無不如意,此顔子之所謂禮也。工夫隻是複禮,能約於禮,則視聽言動頭頭是道,奚繁且勞之慮焉?原憲不識源頭,卻以支派求之,用力愈勤,去之愈遠。何者?人之在道,如魚之在水,疑生智隔,乃覺其離。苟破疑城,即登彼岸,非無疑之外,更有彼岸可登也。(《答陳景湖》)
      仕而優即為學,不必離仕求學也;學而優即為仕,不必離學求仕也。優者無困於心,而自得之之謂。(《答人問》)
      人之不能治世者,隻為此心未得其理,故私意糾棼,觸途成窒。苟得於心矣,雖無意求治天下,而本立道生,理所必然,所謂正其本,萬事理也。藉令悟於心,而不可以治天下,則治天下,果何以?而良知為無用之物矣。
      禮也者,體也,天則也。是禮也,能視聽,能言動,能孝弟,能賢賢,能事君,能交友;可以為堯、舜,可以通天地,可以育萬物;人人具足,人人渾成。所謂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乃其體自如是,非我強與之一也。學者不知目之自視,又為視以視之;不知耳之自聽,又為聽以聽之;不知口之自言,身之自動,又為言動以言動之,此所謂己也。夫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苟率于己,則知識耳矣,意必固我耳矣,何天則之能順乎?
      人之性體,自定自息,《大學》之知止,《易》之艮,正論此理,非強制其心之謂也。不然既為神明不測之物,則豈人力所能束縳之?苟其為束而縳之,則亦不可言定,不可言息矣。
      問:“但盡凡情,别無聖解,乃日求聖解,而凡情不盡,柰何?”曰:“語非不佳,第所指凡情不同耳。”其人固問,曰:“即聖解是也。安於所傷,則物不能傷,物不能傷,而物亦不傷之。”
      《詩》言“徧為爾德”,在“日用飲食”。日用飲食,何人不爾,而獨指之為德?則悟不悟之謂耳。在聖非豐,在凡非啬,悟之非增,迷之非損。雖然,未有不悟而道為我有者,所謂貴知味也。
      性未易知,不得不精思以求之,非随事體察之謂。知性,則人倫日用不必緻力而自當;若本之未立,但逐事檢點,自以為當,隻落世儒義襲窠臼,而於道愈遠矣。
      覺字最難說,今人世情略能放下,道理略能分疏,便自謂覺,此猶夢中語耳。若是真覺,無不了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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