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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諸儒學案中·襄惠張淨峰先生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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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嶽字維喬,号淨峰,福之惠安人。正德丁醜進士。授行人。邸寓僧舍,與陳琛、林希元閉戶讀書,出則徒步走市中,時稱“泉州三狂”。武宗寝疾,豹房上書,請内閣九卿輪直嘗藥,不報。已谏南巡,罰跪五日,杖阙下,谪官。世宗即位,複行人。曆南武選員外,祠祭主客郎中。出為廣西提學佥事。調江西,尋谪廣東提舉。先生為郎時,上議禘祭,推求所自出之帝。中允廖道南議禘颛顼,永嘉議禘德祖。貴溪謂德祖在大祫已為始祖,不宜又為始祖之所自出,當設虛位南向,而以太祖配享。第未知虛位之書法,宗伯李時以問先生,先生請書皇初祖位,議上,而上從之。永嘉因忌而出之外。又坐以選貢非其人,谪之轉守廉州。時方有征交之議,廉相隔一水,先生言其六不可。上遣毛伯溫視師,先生以撫處之策語伯溫。伯溫既用其言,交人莫登庸亦信向先生。事未畢,而陞浙江提學副使參政。登庸将降,問廉州大守安在,於是以原官分守欽、廉,始受其降。擢右佥都禦史,撫治鄖陽,轉江西巡撫,以副都禦史撫兩廣。讨封川賊,平之。加兵部右侍郎,再征柳州,破其巢。又平連山、賀縣諸賊,召為兵部左侍郎,陞右都禦史,掌院事。先生在邊,不通相府一币,故不為分宜所喜。湖廣苗亂,初設總督,以先生當之,至則斬捕略盡。宣慰冉玄陰為苗主,苗平,懼誅,乃嗾龍許保、吳黑苗掠恩州,行金嚴世蕃,使罷先生。華亭執不可,止降兵部侍郎。已而生擒龍許保,而黑苗尚匿玄所。先生劾玄,發其通賄事。世蕃益怒,然而無以難也。未幾黑苗就擒,三省底定,先生亦卒。複右都禦史,贈太子少保,谥襄惠。
      先生曾谒陽明於紹興,與語多不契。陽明謂公隻為舊說纏繞,非全放下,終難湊泊。先生終執先入之言,往往攻擊良知。其言:“學者隻是一味笃實向裡用功,此心之外更無他事是矣。”而又曰:“若隻守箇虛靈之識,而理不明,義不精,必有誤氣質做性,人欲做天理矣。”不知理義隻在虛靈之内,以虛靈為未足,而别尋理義,分明是義外也。學問思辨行,正是虛靈用處,舍學問思辨行,亦無以為虛靈矣。
      論學書
      良知之言,發於孟子,而陽明先生述之,謂“孝弟之外,無良知”,前無是言也。迨雙江以其心所獨得者創言之,於愚心不能無疑。亦嘗面質雙江矣,尚未盡也。子思之言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而又申之“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夫以性道之廣矣大矣,無不備也,而指其親切下手處示人,不越乎喜怒哀樂已發未發之間,所謂戒懼者,戒懼乎此而已,所謂慎獨者,慎獨乎此而已。至孟子又發出四端之旨,而特舉夫赤子入井,呼爾蹴爾,睨視颡泚,以驗良心之不容泯滅者,亦可為深切痛快,無餘蘊矣。學者隻依此本子做去,自有無限工夫、無限道理,固不必别尋一二事以籠絡遮蓋之也。明德新民之說,往歲谒陽明先生於紹興,如知行博約精一等語,俱蒙開示,反之愚心,尚未釋然。最後先生忽語曰:“古人隻是一箇學問,至如明明德之功隻在親民,後人分為兩事,亦失之。”戄然請問,先生曰:“民字通乎上下而言,欲明孝之德,必親吾之父,欲明忠之德,必親吾之君,欲明弟之德,必親吾之長,親民工夫做得透徹,則己之德自明,非親民之外,别有一段明德工夫也。”某又起請曰:“如此則學者固有身不與物接時節,如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又如《禮記》九容之類,皆在吾身,不可須臾離者,不待親民,而此功已先用矣。先生謂明德工夫隻在親民,不能無疑。”先生曰:“是數節雖不待親民時已有此,然其實所以為親民之本者在是。”某又請曰:“不知學者當其不睹不聞之必戒慎恐懼,屋漏之必不愧於天,手容之必恭,足容之必重,頭容之必直等事,是着實見得自己分上,道理合是如此,工夫合當如此。則所以反求諸身者,極於幽顯微細,而不敢有毫發之曠阙焉。是皆自明己德之事,非為欲親民而先此以為之本也。如其欲親民而先此以為之本,則是一心兩用,所以反身者必不誠切矣。故事父而孝,事君而忠,事長而弟,此皆自明己德之事也。必至己孝矣、忠矣、弟矣,而推之以教家國天下之為人子、為人臣、為人弟者,莫不然矣,然後為新民之事。己德有一毫未明,固不可推以新民,苟新民工夫有毫發未盡,是亦自己分上自有欠缺,故必皆止於至善,而後謂之《大學》之道,非謂明德工夫隻在新民。必如先生之言,則遺卻未與民親時節一段工夫,又須言所以為親民之本以補之,但見崎岖費力,聖賢平易教人之意,恐不如是也。”先生再三镌誨曰:“此處切要尋思,公隻為舊說纏繞耳,非全放下,終難湊泊。”夫以陽明先生之高明特達,天下所共信服者,某之淺陋,豈敢緻疑於說?顧以心之所不安者,又次為書於名公,而不明辨以求通焉,則為蔽也滋甚矣。(《與郭淺齋》)
      格物之說,古人屢言之,及陽明而益詳,然鄙滞終不能釋然者。蓋古人學問,隻就日用行事上實下工夫。所謂物格者,隻事理交接,念慮發動處,便就辨别公私義利,使纖悉曲折,昭晰明白,足以自信不疑,然後意可得而誠,心可得而正。不然一念私見,橫據于中,縱使發得十分懇到,如适越北轅,愈骛愈遠。自古許多好資質,志向甚正,隻為擇義不精,以陷於過差而不自知者有矣,如楊、墨、釋氏,豈有邪心哉?其流至於無父無君,此其病根所在,不可不深究也。來教雲:“格物者,克去己私,以求複乎心之體也。”某謂一部《大學》,皆是欲人克去己私,以求複乎心之體也。但必先辨乎公私之所在,然後有以克而複之。此其節級相承,脈絡相因,吾學之所定疊切實,異於異教之張皇作用者,隻這些子。且如讀書,講明義理,亦是吾心下元有此理,知識一時未開,須讀古人書以開之。然必急其當讀,沉潛反覆,使其滋味浃洽,不但理明,即此就是存養之功,與俗學之支離浮誕者,全不同。豈有使之舍切己工夫,而終日勞於天文地理,與夫名物度數,以為知哉?無是事也。數年來,朋友見教者甚多,終是胸中舊根卒難掃除,而私心習之既久,又不忍遽除之也。(以下《與聶雙江》)
      今之論文章者,必曰秦、漢,蓋以近時之軟熟餖飣為可厭也。講讀者,必曰自得,亦以傳注之拘滞支離,學之未必有得也。夫真能以秦、漢之文發其胸臆獨得之見,洋洋乎通篇累牍,而於根本淵源之地,未必實有得焉,君子未敢以作者歸之也。況所謂秦、漢者,乃不出晚宋之尖新,稍有異於今之軟熟者爾,實亦無以異也。暗郁而不章,煩複而無體,奔走學者於谲誕險薄之域,反不若淺近平易,猶得全其未盡之巧之為愈也。秦、漢之文,見於班、馬氏,所載多矣。其深厚醇雅之氣,明白正大之體,曾有一言一事谲誕乎哉?今之自託為秦、漢者,恐未必於班、馬之書有得也。有得於中,則其發也必不掩矣。乃欲厚自與而疑學者,其亦可悲也夫!自得之言,出於孟子,其意亦曰漸漬積累,自然有得爾,夫豈必於排擯舊說,直任胸臆所裁,而謂之自得哉?三代而下,數聖人之經,秦火之後,人自為說,至程、朱始明矣。雖其言或淺或深,或詳或略,然聖人遺意,往往而在。學者不讀之則已,如其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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