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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人生邊上_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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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大功,喝酒吃肉慶功。我爹兩手腕子給拴得緊緊的。可是他會使勁把身子撐起來,把胳騰肘子靠在梁上  。狗仔子隻見他身子懸在空中,不知他直在偷偷啃繩子  。他們喝醉吃飽。東倒西歪地睡着了。我爹啃斷了一根繩子。脫出手來,解了另一條繩子,從梁間輕輕落地  。可是挂了一天,揮身酸痛,又渴又餓,隻會在地上爬了  。他爬出屋子。外面的狗就汪汪叫。幸虧他連爬帶滾,滾落在一個溝裡,終究逃出來了。

我家經常有人來搜查,可是我爹總不在家。我爺爺頂老實,膽兒最小。他和我媽都是最本分的  。我爹幹什麼,他們都不知道  。街坊都說,“這‘木奶奶’知道什麼呀!”我媽是有名的“木奶奶”,因為她腦筋慢,性子翠,就像木頭  。我媽家務事還是很能幹的,特愛幹淨,做事也勤快  。

我是一九四九年正月底生的,屬牛,因為還沒到立春呢。我們農村都用陰曆,都說虛歲  。我爹是解放以後敲鑼打鼓回村的  。他就做了村長,又兼做村裡的小學校長。當時我媽已經懷上我弟弟了。我爺爺奶奶原先睡在我媽房間對麗的正房裡  。爺爺最老實,怕他的兒子。爹回來了,一回家就帶一大簾人。爺爺說,我爹客人多,沒個會客的地方,就把卧房讓出來。給爹會客。他老兩口子住了西廂房  。正房中間一間是吃飯的  。竈,就在媽媽正房前的東廂房旁邊。我爹從前回家翻牆出人,當了村長就不好翻牆了  。他白天總在外邊吃飯。晚飯多半家裡吃,總帶着一夥同事  。晚飯以後,同事散了,爹就悄悄出門  。我媽後來知道,那姓了的女人不知在哪兒藏着,爹每晚到她那兒去。我姐會讨好爹,晚上給他關大門,清早給他開大門。有時是虛掩着大門。

爹要是不出門,晚上就用門月打媽。我媽隻是護着自己的大肚子  。我才兩歲,看見爹打媽,就趴在媽媽大肚子上護媽媽,為此也挨了爹的門問  。門問打得很痛。我大了才知道是那姓了的要我爹逼我媽在休書上按手印。媽媽死也不肯。她後來告訴我産我一人回娘家,總有口飯吃,可我總不能拖男帶女呀!我要是把你們抛下,你那時候像個大蜻蜓,臉上隻有兩隻大眼睛,細胳膊細腿,一掐就斷。弟弟小。你們兩個還有命嗎  ?”

我剛出生就得了咳嗽病,咳得眼角流血  。我吃媽媽的奶。吃了四個月,長得胖乎乎。爹有個戰友,夫妻不會生孩子,就要我做女兒。爹答應了  。他們特地請城裡念書人給起了名字,叫秀珠  。媽嫌珠子珍貴,小孩兒名字越賤越好  。她隻叫我秀秀  。爹的戰友還為我做了新衣;換上新衣,就把我抱走了。

我媽呆呆地坐着發愣  。二奶奶說:“又給人了,這一給就  -輩子看不見了  。”我媽給掉了姐招來的弟弟,大概老在惦記  。這回經二奶奶一提醒,她不幹了,二話沒說。擡身就往碼頭趕。戰友夫妻是乘輪船回家,男的已經上船,女的抱着我正要上船。我媽從她手裡把我。  搶了過來,回身就跑,一口氣跑回家  。我是媽這樣搶回來的。

我媽睡的房,不朝東開窗,因為外邊是荒地。可是窗子總得有一個。不朝東就朝北  。北面是我二爺爺的房。爹打媽,二爺爺那邊全看得見。二爺爺看不過了。他很生氣。他說我爺爺從小嬌養,身子弱,他不争氣也罷了  。我爹稍稍壯壯的好漢,迷上了狐狸精,又是個不争氣的  。他就找我大舅二舅想辦法。我大舅二舅都怕村長,隻說,等我媽生下孩子,我媽回大舅家。可是生了孩子還得喂奶,不能生了就走啊  。爹是村長,人人都看着他呢。總不能一人養兩個老婆。我媽咬定她不另嫁人,也不回娘家,她一個人過。二爺爺就做主了,叫把媽的兩間東廂房還帶着個柴間劃歸我媽。東廂房的門是向院子開的,柴間的門也向院子開,廂房和正房是通連的。二爺爺和爹說好,把通正房的門砌死,向院子開的東廂房門也砌死,另向東邊開一扇出人的門。柴間的門就不堵了。由媽媽關上就行  。商量停當,媽媽就在休書上按下了手印  。砌兩個小門、開一個小門費不了多大功夫  。我媽搬家省事,隻從屋裡搬,不用出門  。我的姐,還住爺爺奶奶的西廂房盡頭靠近大門的屋裡。她跟爺爺奶奶一起踉爹過  。

我聽媽媽講,那姓丁的進門是晚上,好熱鬧呀  。我弟弟還沒生呢,我會走了。媽媽開了柴間的一縫門看熱鬧。爹脖子上騎着個男孩子,媽說是和我一般大小,姓丁的抱着個女孩子叫小巧貞,還有許多趕熱鬧的人,大概在外面擺酒了。我爺爺奶奶關了門沒出來。

我家東向的小門外是大片荒地。荒地盡頭是山坡。大舅家在山坡上,離我家不遠  。我媽生弟弟,大舅媽常來照顧我媽。二爺爺每月給媽媽一份柴米。弟弟斷奶後,我媽在門外開荒或上山打柴。賣了錢就買點豬油。熬了存在罐子裡。她每天出門之前煮一鍋很稠的粥,我和弟弟一人一碗,我們用筷子戳下一小塊豬油放在粥裡,攪和攪和就化了  。粥和油都不熱,豬油多了化不開,所以我們吃得很省。

我四歲那年春天,不知生了什麼病快死了,差點兒給扔到河裡去喂魚了。我們鄉下窮人家小孩子死了,就用稻草包上,擱一捆,往河裡一扔。你要是看見河裡浮着個稻草包兒,密密麻麻的魚鑽在稻草包下,那就是在吃那草包裡的餡兒呢。

我媽用稻草橫一層、豎一層攤了兩層,把我放在稻草上,柴間的門是朝西向院子開的,大河在我家西邊  。兩層稻草合上,擱一捆,我就給扔到河裡去了。我奶奶說,好像還有氣兒呢,擱在院子裡曬咽,看能不能曬活。白天曬,晚上就連稻草一起拉到屋檐下晾着。隔了三天,我睜開眼睛了。我練回了一條小命。  

我爹有一次在家吃魚,是誰送了很多魚吧?爹忽然想到了我和弟弟,叫人來我家叫我和弟弟過去吃魚  。我五歲,弟弟三歲  。我們各自拿了自己的小木碗。“丁子”(我從來不叫那姓丁的,背後稱她“丁子”)夾給弟弟一塊魚,把筷子使勁往小碗一戳,小木碗停地下了  。丁子随手就打了他一下  。我拉着弟弟揀了小木碗回身就往家跑。爹叫人過來喊我們回去,我問上了門。我在門裡喊”我們不吃魚!臭魚!臭魚!”

我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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