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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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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女婿人頭在哪達?哎———我的親人哪,我十八娃你咋跟了小牛郎啊啊,我的外孫子你在哪達?哎———我的親人哪,老親家你上了西天啊啊,你得賠我人命賠我的錢呀!”

            衆人百般勸慰,可越勸她哭得越歡,越勸她越提出一些難以理喻的要求。孫慶吉就說:“不管她了,真正是個瘋婆子,這吃屎的把屙屎的還給纏住啦!”

            話一出口,這瘋婆子反倒不哭不鬧了。她自己扣了斜襟上的疙瘩紐,自己紮了褲腿綁了鞋帶,立起身子,一手插腰,一手直指衆人,口齒清楚地說:“我給你孫家人說哩,河南是水旱蝗災遍地難民,可我不是逃難的,我是來跟你孫家人打官司的,你家老四打死我男人老販挑,我來是要你們償命的!老四人死了,可他婆娘在,他兒子在,他的家産在!你都聽着,看是公了呀還是私了呀?”

            二嫂饒聽到這裡,覺得今日是遇上了怪物,就剛剛正正地告訴她:“我把你叫姨哩,也叫娘哩,我孫家一門英烈,免征糧稅的牌牌就在門上釘着!孫家人立身處世,不是護村護縣就是說事合轍,這州川人有口皆碑!到如今,弟兄四個折了一雙半,上天的上天,入地的入地,今又老人家屍骨未寒,你卻上門來誣陷勒索———”

            剛說到這裡,四媳婦琴就揮着切面刀撲了過來。她一邊掄着刀一邊喊叫說:“哪裡來的野瘋子,看我把你狗娘養的剁成肉醬!”亂刀揮舞中,瘋婆子抱頭鼠竄。珍珠和忍操起擀面杖後邊就追,到大門外被衆人擋了,言說一派瘋話何必當真……

            孫家四妯娌不得不當真。這瘋婆子把多少年的舊事怎麼弄得那麼清楚?孫慶吉說,金陵寺的秃頭和尚範長庚去年就到河南雲遊,該不是他從中挑撥煽惑?

            隆隆炮聲震動着苦膽灣人家的土牆柴扉。孫老者的白木棺材來不及塗上黑漆,人們就草草地掩埋了他。老三的頭在墓門上撞出了血,他說死說活不上王山的洞。二嫂饒領上珍珠和琴跟着村裡的父老進了後溝,老三扛了犁耙繩索,引上他媳婦也上了後坡。忍手握一根草繩,草繩悠悠地長長地拴着老牛……

            陳八卦從後山歸來,飛的帽苔子随着腳步一起一伏。他甩開腿腳在山路上行走,覺得比坐兜子舒服多了。他此行又看好了一塊山凹地,那凹地的坐靠朝向都在風脈頭上,他要在這裡給自己買一塊墓地。可在返回的羊腸小路上,他和一個人不期而遇了。

            這人是範長庚。他的臉頰幹瘦,胡子拉碴中鼻塌眼凹。他弓腰拄個拐杖,褴褛的袈裟拖在腳面,似乎腿骨受了傷,走起路來半邊胯子一趔一趔。

            陳八卦選定一處平路,遠遠站定,看着範長庚搖搖擺擺而來。在丈把遠的地方,陳八卦抱拳,平聲相問:“尊者範大師,向何處雲遊?”

            範長庚立定,用拐杖撐了身子,雙眼一夾,伸長脖子,看清來人,用誦經的低沉聲調說:“噢,是油坊裡的。我說,腳下無履雲作履,出遊全靠一股風,閱盡天下奇怪事,楊柳枝頭波濤平。我老了,不再奔走了,一心一意念經呀,出家人一心念佛才是正經主意。”

            陳八卦的心弦被撥動了,他也由衷地說:“我娶了個老婆,租了幾畝山坡地,一心注在種藥行醫呀……”

            葫蘆豹(10)

            不遠處的山坡上,老三和忍在勉力耕作。白日從雲隙間紮下幾縷亮光,新犁過的田垅漾出饴糖般的甜味兒,老牛卧在軟土上反刍,時不時地發一聲綿長的鳴叫。老三眯眼看着日頭,日頭給他秃媳婦的衣衫上鑲一層金邊。他抓一把泥土,任其在指縫間流下,他喜歡泥土摩擦皮膚時的癢癢。

            突然,忍啊地叫了一聲,雙手捂着小腹蹲了下去。老三趕緊跑來扶她,急問:“咋啦咋啦?”忍緩緩地揚起頭,已是淚流滿面。她拉住老三粗糙的手,輕輕地、輕輕地按到自己的小腹上,哽咽着說:“我懷上了,懷上了,我想吃、吃———”

            老三一下子蹲在地上,一邊伸手在媳婦的小腹上輕撫,一邊說:“娃呀,你來的不是時候啊!”媳婦握住他的手,望着坡下的苦膽灣,喃喃地說:“我想吃土———”說着把一塊核桃大的黃土放在嘴裡。老三看着媳婦,緩緩站起來,很響地吐出一口唾沫,輕聲說:“這個娃,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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