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奶奶給孫女鋪了條陽光大道

   

　　9年前，在千年古鎮千燈鎮，有位老大媽整天以淚洗面，眼睛幾乎哭瞎：老伴突然去世了，兒子锒铛入獄，兒媳改嫁，噩運接二連三，還要撫養弱小的孫女……

   

　　這個破碎的家還能否出現轉機？命運的答案，星光在劃破黑夜時，熠熠生輝……

   

　　誰來拯救這個家？

   

　　何靜文是江蘇昆山千燈鎮人，丈夫是鎮上自來水廠的職工。1998年，兒子季洪斌和安徽來千燈鎮打工的姑娘張悅結婚。第二年孫女季曉筠出生了。一家人雖然過得清貧，但也安甯。

   

　　誰知，一場急病，何靜文的老伴突然去世，何靜文痛苦不堪，常常以淚洗面。哪知厄運再次降臨：季洪斌因為參與盜竊，被判處有期徒刑11年。看不到希望的張悅，與季洪斌離了婚，随後就離家外出打工，從此再也沒有了音信。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何靜文悲痛欲絕，整天以淚洗面，很快，她的右眼哭瞎了，左眼隻能看到2米範圍的東西。

   

　　一次，何靜文心髒病複發，暈倒在家中。好在5歲的季曉筠十分機靈，哭着找來鄰居将奶奶送到了醫院，這才避免了一場災難。醒來的那一刻，何靜文看到曉筠原本驚恐的眼神，一下充滿了驚喜。她一下子撲過來，說：“奶奶，你終于醒了，囡囡什麼都不怕了！”一句話，驚醒了何靜文。在這個世上，她是曉筠唯一的依靠啊，如果自己再倒下去，孩子一個人在世上可怎麼活？何靜文悄悄擦幹了眼角的淚，笑着對曉筠說：“奶奶隻是累了，多睡了一會，看把我們曉筠吓得，一點也不勇敢哦！”季曉筠信以為真，在奶奶懷裡撒起嬌來。

   

　　鑒于曉筠還不知道爸媽的事，怕給她造成心靈上的傷害，何靜文想出一個辦法。她告訴孫女：“你爸媽為了多賺錢，讓你讀好書，到深圳打工去了……”為此，何靜文把鎮上凡是能叮囑的人都叮囑了一個遍。為了更相讓孫女信，她又買來一些玩具，告訴曉筠說是爸爸寄來的。曉筠向奶奶提議說：“奶奶，下次爸爸再寄東西來，由我來拆好不好？我怎麼一次也沒見到郵遞員來我們家送東西？”何靜文連連答應着。為了更“逼真”，她坐車到幾十公裡外的縣城，不識字的她，央求郵局的工作人員幫她填寫地址，把“深圳”的玩具寄回家……

   

　　就這樣，曉筠爸媽的事讓何靜文瞞了下來。

   

　　為了維持生計，何靜文買了一輛舊三輪車，每天一早，她把曉筠送到幼兒園後，就一個人蹬着三輪車沿街收廢品、撿旅客丢棄的礦泉水瓶。盡管如此，祖孫倆的日子還是過得非常拮據。

   

　　季曉筠上小學念書了。入學後，由于季曉筠天真靈動，嗓音質樸，她被學校裡的“小昆班”招了進去，進行培養。孫女的出息，讓何靜文心裡格外亮堂。為了讓孩子更有出息，何靜文拾荒也更拼命了。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白眼，何靜文都無所畏懼。一次，她的眼疾發作，痛得在床上打滾，為了不驚憂曉筠，她忍痛不吭一聲，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她拖着病體，到診所打了止痛針。等病情稍微好一點，她又出去撿垃圾去了。

   

　　唯一讓何靜文難以承受的，是兒子入獄後萬念俱灰，不肯見家人。何靜文瘋了一樣想念兒子，更想知道兒子的近況，鼓勵他早點出來。苦思冥想之下，她看到曉筠在小昆班的優秀表現，靈機一動，跟老師要了一張孫女表演昆曲的照片，又複印了一張曉筠門門皆優的成績單，拜托宜興監獄的獄警拿給兒子。看到可愛的女兒如此優秀，季洪斌得知老母親的苦心，以拳打頭，淚流滿面，發誓一定好好改造。

   

　　曉筠漸漸懂事了，看奶奶的視力幾近全瞎，還在拼命維持生計；再想想，爸媽一次也沒回來過，便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于是，她悄悄地向鄰居和親戚打聽，終于知道爸爸出事、媽媽離家出走的事實。

   

　　曉筠如同五雷轟頂，哭個不停。何靜文十分着急，連連安慰道：“孩子，當初爺爺去世，你還勸奶奶要堅強，可你堅強嗎？你再哭，奶奶也跟着哭，直到把另一隻眼睛也哭瞎為止。”奶奶這麼一說，季曉筠被吓住了。面對着懂事的孫女和一貧如洗的家，何靜文心裡暗暗發誓：即使拼了這把老命，也要把孫女撫養成人，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負重前行幾多難

   

　　趁自己還有力氣，給曉筠盡可能攢夠以後所需的學費。何靜文決定争分奪秒，晚上再出去拾荒一次。每晚，等孫女睡熟後，她蹬起舊三輪車，利用殘存的視力，在每個垃圾場撿拾着、摸索着。一幹就是2個多小時，直到無所收獲再回來。

   

　　第二天，何靜文從廢品收購站換回了10元錢。摸着這10元錢，她渾濁的眼淚滾落下來，欣喜萬分：“每晚都能多賺10元，曉筠的學費今後就有着落了。”

   

　　一天放學後，季曉筠流着淚回到家。何靜文連忙詢問原委，這才得知，學校裡舉辦幫助特困生的活動，讓各個街道推薦。季曉筠的家庭情況被校方得知了。同學們都知道了她的“秘密”，都在偷偷議論她爸媽的事。曉筠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再也不肯上學去了。

   

　　何靜文第一次沖曉筠發了火，命令孫女擦幹眼淚：“秘密被揭開了，守不住了，你難過，奶奶理解。奶奶以前瞞你，從來不是怕丢人，而是怕你難過。你爸爸雖然犯了罪，可他已經得到法律嚴懲。誰沒有犯錯的時候？他正在努力改過自新。從從今以後，你要記住，要擡頭走路，挺起胸膛來做人。我要趁還能動彈好好賺錢，你好好念書，我們一起等你爸回來。”季曉筠慚愧地低下了頭，蹲在地上，默默與奶奶一起給廢品分起類來。

   

　　從那以後，季曉筠一有空就和奶奶一起去撿垃圾。有時，見奶奶累得躺在床上直呻吟，她就走過去說：“奶奶，我給來一段今天新學的昆曲《滿江紅》。”看到孫女一招一式的表演，她總是不斷叫好，忘了渾身的疲憊。有時何靜文病了，季曉筠總是急得直哭：“奶奶，你可不能再生病了。你說過，我們一起等爸爸回來，沒有你，我堅持不下去。”何靜文心酸不已，卻微笑着說：“孩子，奶奶不會垮的，在你爸爸回來前，奶奶會活得好好的。”在這樣的鼓勵下，季曉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人也變得越來越堅強。

   

　　一次，季曉筠被幸運地選拔到北京參加魅力校園春節聯歡晚會。憑借一曲《長生殿》出色的表演，她獲得了最佳演員金獎。從北京回來後，季曉筠一見到奶奶，就把獎牌挂了她的脖子上，興奮地說：“我要拿更大更大的大獎，成為唱昆曲的明星。”

   

　　孫女遠大的抱負，讓何靜文既高興又欣慰。她第一時間趕去宜興探監，把這些告訴兒子：“兒啊，曉筠天天在進步，媽一刻也不能停歇。你要好好服刑，快點出來幫媽媽一把。”季洪斌愧疚地點着頭，哽咽無語。

   

　　考慮到小孫女以後要比賽的項目逐漸增加，開支會越來越大，之後，何靜文更拼命了。這年中秋節，何靜文正在鎮上的一處垃圾場忙碌着，一個年輕人過來打招呼：“你收破爛嗎？我有一堆廢鐵，你要不？”何靜文連聲說：“要啊要啊！”一番讨價還價後，何靜文用200元買來一堆廢鐵，她興奮不已：這可是這麼多年來，做得最大的一筆生意啊，轉手賣給廢品站，至少能賺100元！這個中秋節，我就可以給曉筠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了。

   

　　然而，沒等何靜文把廢鐵賣掉，警察就找上門來，把她帶回了派出所，詢問她廢鐵從何而來。何靜文這時才知道，廢鐵是小偷從廠裡偷出來的，怪不得那麼便宜。她如實向警察說明了情況，可民警根本不信，不屑地說：“你别裝了！說，誰幫你偷的！”何靜文急

得哭了：“真不是我偷的，我是花200元收的！”民警更加不信：“你這号人我見多了！”說着，民警把何靜文關了起來。

   

　　暮色四合，何靜文心急如焚：孩子要放學了，誰去接她，誰給她燒飯？如果曉筠知道奶奶被派出所關起來了，會不會更覺得丢人……何靜文越想越委屈，淚水止不住往下流，眼前一片發黑，暈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何靜文隐約聽見曉筠的呼喊！她睜開眼睛，發現果然是曉筠，她居然找來了。原來，她曉筠放學回家做好了飯，遲遲不見奶奶回來，就跑出去找，找遍了鎮上的垃圾場，又跑到廢品站去問，才得知奶奶被帶到了派出所……

   

　　“警察叔叔，求求你們，相信我奶奶吧。她一輩子沒撒過謊，我求你們放了她吧！”聽到她稚嫩的哭喊，民警們被震撼了，經過調查以及街道出面證明，證實何靜文的确是錯收别人的廢鐵。晚上9點，何靜文終于被放了出來，她花錢收的廢鐵卻被沒收了。

   

　　夜深人靜。滿臉淚痕的曉筠急着要拉奶奶回家，可是何靜文卻沒有走。季曉筠心想：難道奶奶是想要回那堆廢鐵？正尋思着，何靜文突然拉着她畢恭畢敬向民警掬了一個躬，說：“謝謝你們，在我孫女面前給了我一個清白。”如此卑微的一躬，像一把鋒利的刀揮過，深深地割痛了曉筠的心：奶奶這是在教她如何堂堂正正的做人啊！

   

　　很快，季曉筠在小昆班裡嶄露頭角，經常外出表演，影響也越來越大。孫女越來越有出息，何靜文的顧慮也越來越多。她怕别的家長和老師攀交情，而自己沒錢送禮，曉筠會受老師冷落，便厚着老臉跑到學校找到指導老師，鞠着躬說：“曉筠就拜托你多多幫助，我老了，無力回報，等她長大了一定好好酬謝你……”老師聽了很受觸動，說：“奶奶，季曉筠這麼懂事，就是你不求我，我也會好好培養她的。”何靜文感動得直抹眼淚。

   

　　感恩的星星為奶奶閃爍

   

　　2010年6月，季曉筠經過層層選拔，挺進了中國少兒戲曲小梅花全國總決賽。這時，距離總決賽還有2個月，學校的訓練越來越辛苦，每天曉筠都累得筋疲力盡，可放學回家後，她把寫作業當作了休息，一寫完，就拉着奶奶當觀衆，繼續演練……

   

　　因為深夜去拾荒的事，何靜文一直瞞着曉筠，曉筠在家裡的演練時間每延長一個小時，何靜文就必須晚走一個小時。何靜文原本睡眠時間就不足，這樣一來，她的身體就吃不消了，經常心悸難受，她就吞服速效救心丸咬牙堅持着。

   

　　一天晚上，曉筠放學回來，就撲到床上捂着被子哭了。何靜文趕緊問她怎麼回事。原來在參演劇目中，季曉筠飾演的是一個小生，可她是一個女孩，無論怎麼苦練，走路卻不像男孩，眼看比賽一天天迫近，老師已經向她發出了警告，如果她再演不好，就要換人。曉筠懷疑自己根本不是演戲的料，加上天天訓練，身體越來越酸痛，她居然萌生了退意。

   

　　何靜文心裡暗暗替孫女焦急，嘴裡卻說：“誰說你不是學戲的料？隻要有毅力，就一定能趕上别人！曉筠，你哪一點比别人差？而且你必須要比别人強，隻有你表現好，你爸爸才更有信心改造好，你媽媽……說不定也會回來！這樣，奶奶有一天走了，也才放心……”

   

　　聽了奶奶的話，讓季曉筠淚雨紛飛。自從媽媽離家後，剛強的奶奶對媽媽十分痛恨，從來沒在自己面前提到過媽媽，也不允許曉筠想媽媽。現在奶奶在一天天衰弱下去，她肯示弱了，還拿自己最痛恨的人來鼓勵自己，正是對自己的這一番苦心，讓奶奶低頭的啊。季曉筠含淚起身，撐着酸痛的身體下床，又開始訓練起來。

   

　　為了讓孫女把小生男角色演好，何靜文買了一面大鏡子靠在了牆上，讓曉筠看着鏡中的自己表演。在奶奶的鼓勵和陪伴下，曉筠終于練成了一身出神入化的男性身段……

   

　　曉筠想在比賽前先去見見爸爸。何靜文十分欣喜，可曉筠馬上要參加比賽，這樣關鍵的時刻，見爸爸會不會影，他不用再顧響她比賽？季曉筠安慰奶奶說：“不管爸爸表現如何，他永遠是我的爸爸。我想讓他知道，現在及我了，他的女兒已經很堅強了。”何靜文考慮再三，最終同意了曉筠的計劃。

   

　　何靜文湊了200元路費，在孫女的攙扶下，去了宜興監獄。當民警帶着一名中年男人走進接待室時，季曉筠盡管早有思想準備，但還是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半晌，才問了句：“你是我爸爸嗎？”季洪斌也愣了，他沒想到母親竟把女兒帶來了，怔了一下，突然轉身往回跑去。季曉筠飛快奔過去，緊緊抱住了父親，“爸，别走，我和奶奶看你來了。”季洪斌不再掙紮，他慢慢地蹲在地上，抱着女兒痛哭起來。

   

　　過了好久，季洪斌問女兒：“孩子，你恨爸爸吧，是我毀了這個家。”季曉筠含淚搖頭：“不恨你。我和奶奶都盼你早點回家。”季洪斌望着蒼老的母親，哽咽着說：“媽，你辛苦了，把孫女帶得這麼好！我一定振作起來，争取早點回家。”聽到這句話，何靜文又是笑，又是哭……

   

　　孫女在一天天進步，何靜文的身體卻每況愈下。一天晚上，何靜文心髒病又複發了，曉筠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喊鄰居幫忙把奶奶送到醫院。醫生說何靜文的雙眼幾乎完全失明，渾身都是病，再也不能去撿垃圾、收廢品了。季曉筠得知後，捏緊拳頭，要接過奶奶的重擔，再不讓奶奶操勞了。

   

　　不久，中國少兒戲曲小梅花全國總決賽在江蘇鹽城如期舉行。在總決賽上，季曉筠和搭檔演唱了昆曲《長生殿??山宴》。雖然外表稚氣，但她表演得非常到位，勇摘銀獎。

   

　　讓祖孫倆意外的是。2010年底的一天，何靜文突然接到媳婦張悅的電話，說想認回女兒。張悅離婚後，在蘇州重新組建了家庭。當她從電視上看到女兒成了小明星時，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愧疚，撥通了鄰居的電話。當何靜文帶着季曉筠過來接電話時，張悅忍不住哭着說：“對不起，我沒有盡到一個做媽媽的責任，請你們原諒。”何靜文靜靜地把話筒遞給了曉筠。媽媽哭着說：“孩子，你恨媽媽吧？媽媽讓你失望了。”季曉筠滿心的委屈和痛楚，她真想質問媽媽：在我和奶奶最無助的時候，你在哪裡？然而，看到奶奶淡然大度的目光，季曉筠突然放下了心靈深處的所有怨恨，她含淚喊道：“媽媽，你過來吧，我和奶奶都想你！”

   

　　張悅回來和女兒見了一面。母女倆緊緊地抱在一起，張悅哭着表示，将與女兒一起面對将來的生活。

   

　　2011年夏天，何靜文和曉筠來到宜興監獄，又見了季洪斌一面。讓祖孫倆欣慰的是，季洪斌由于表現突出，減刑一年半，明年就可以回家了。這個好消息，讓曉筠和奶奶的熱淚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