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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殺手

時間:2024-08-15 04:48:36


   

夜統治下的大地,東方露出了扇形的曙光正在一絲絲地蠶食着黑夜擴大着地盤。黑夜似乎不甘心就此退出舞台殊死抵抗着,褪了色的夜空稀落地分散着的幾顆隔岸觀火的星星事不關己地閃爍着……


   

“操”


   

渭源縣城就這樣在睡夢中被罵聲驚醒。街道兩旁鱗次栉比的店鋪陸續的開始營業了,路上已出現勤快人的身影。山城即将迎來了它新的一天。


   

“炮哥,誰又惹着您了?”


   

“你他媽是不是不長記性,告訴你多少遍了别他媽叫我炮哥?操,昨個晚淨點炮了。好好盯着啊!操,今早老子要把昨個晚輸的錢加倍掙回來”韓炮信心百倍。


   

韓炮昨天晚上又輸錢了,實習生何畢不敢多言以免惹罵上身,全神貫注地觀察着車窗外馬路上車輛的動靜。勞累一晚的韓炮已經開始打呼噜了。


   

“炮…… 韓哥,快看”何畢一手指着窗外,一手推了推身旁酣睡着的韓炮。


   

“看你媽……”被叫醒的韓炮有些不悅正準備罵人,可當睡眼惺忪地朝着何畢手指的方向看時他興奮地忘了罵詞。


   

不遠處的街頭,一位中年摸樣的男人正在和一輛長安面包車司機嘟囔着什麼,顯得很急的樣子。隻見司機狠狠地點着頭。男人消失之後再回來時多了一位女人,在司機的幫助下從架子車上把看上去很痛苦的女人往面包車上擡。


   

“拐賣婦女?”何畢驚詫地喊出了聲。


   

“牛那是孕婦。估計是去醫院”


   

“哦,那我們去查他們吧 ?”


   

“笨蛋,等他們啟動車這樣才有證據,懂嗎?”


   

“姜還是老的辣。高明啊,韓哥!”


   

“學着點吧,大學生”


   

面包車快速啟動,朝着縣醫院的方向駛去。剛開出幾公裡就被韓何二人的運政稽查車抄上叫停了。韓炮和何畢高興地從車上走了下來,打開面包車車門将中年男人叫了下來。中年男人急忙下車,拿出煙來向韓何二人求情說是他老婆快要生了。何畢朝車裡看了看,痛苦的孕婦呻吟着。這讓他想起了母親給他講的有關他出生時的故事:二十三年前一個天比現在還要黑且下着雨的夜晚,何母在運政稽查人員的幫助下來到醫院順利産下何畢。所以,當一名運政稽查員是何家人最大的願望。努力多年後何畢實現了他全家人的夢想――已經開始在運政部門實習了,年底就可以轉正了。


   

這時韓炮将中年男人叫到稽查車上做詢問筆錄,離開前命令何畢去查司機的行車證、駕照及相關手續,說不好會有是否有意外收獲。


   

“你給了司機多少錢?”韓炮開始了他的“審訊”。


   

“不存在,那老闆心腸好”


   

“他中途載了幾個人?每人給了多少錢?”


   

“不存在,我們……”


   

“啥叫不存在?不配合是吧?那你慢慢想想看有木有這樣的事,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一句話就震懾住了原本不肯合作中年男人,因為他知道自己耽誤不起,隻能承認“給了司機12元車錢,外加4元紅包;途中上了兩個人,每人給了2元車錢”。這時等待已久的司機沖何畢嚷嚷:“你們要弄啥?要扣證,所有的證件都在你們手裡;要扣車,送到醫院我再把車給你們開過來。”說着發動車要走。


   

“靠,你攀前桑”何畢不再像在韓炮面前那軟弱。他唯一想到的是被一個平民叫喊自己作為政府的人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于是,他餓狼撲食似的撲上去将面包車強行熄火,拔下鑰匙就走。


   

“做得好極了,小何”韓炮史無前例地表揚了這位實習生。


   

車裡孕婦的呻吟聲越來越急,中年男人竟淚流滿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撲通”一聲跪在了韓炮的面前苦苦求情,希望得到“官老爺”的開恩。樸實天真的有幾分傻。這時,街道上的群衆好奇地圍了上來。


   

“這是弄啥?面包車司機非法載客,人證物證俱在。根據省政府制定的有關法規,罰款5000元。法不容情,作為官員我們必須依法執行,要不然國家不就亂套了?交錢吧!”韓炮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這次撈回昨天晚上輸的錢的機會。


   

孕婦的呻吟聲聽起來讓人揪心的痛,越來越多圍觀的群衆紛紛指責韓何二人。圍觀的群衆并不像魯迅寫的那般麻木不仁、愚昧無知。心有不甘但又怕激起民憤,韓炮想到秦朝的陳勝吳廣、元末的朱元璋、明末的李自成、清末的太平天國、上世紀共産黨領導的革命,他竟怵在了那裡就像古羅馬的鬥獸場裡的奴隸主驚悚地看到斯巴達克率領着奴隸朝自己殺來。


   

長安面包車停了半個小時後重新啟動了。韓何二人發動稽查車繼續在馬路上尋找着獵物的蹤迹。


   

“媽的,到嘴的鴨子飛了。Shit”韓炮朝車窗外大罵了一聲。


   

翌日,韓何二人被公安機關逮捕了,理由是有人控告他們在執行查禁非法運營車輛公務時耽誤了一名孕婦的搶救時機并緻其死亡。沒有貪污,沒有賄賂,作為一名公務員隻因依法行事被關進監牢,何畢委屈地像個小孩似的哭了。


   

“别他媽的嗷嗷亂叫了”韓炮聽不慣哭聲,“咱倆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何畢停止了抽噎,有了精神。


   

“隻要他們沒有人證物證,咱倆堅決否認,咱們就會被無罪開釋”


   

“可當時那麼多人在場?”何畢擔心。


   

“我他媽懷疑你是大學生嗎?大學白念了你”韓炮更堅信自己雖然沒有上過大學但在社會上闖蕩的這幾年不亞于在重點大學的四年本科。他又自豪地給何畢解釋起來:


   

“群衆?别傻了。你忘記了‘我爸是李剛’事件了?!有人敢出來對抗政府,不想混了他?”


   

“别傻了,韓哥。新中國都成立六十多年來,觀衆不再是你從魯迅小說裡看到的那樣了。他們不會選擇沉默的,我們完了……”冒死反駁的何畢等待着韓炮暴風驟雨式的罵聲。可是,他錯了。韓炮隻是輕輕地笑了笑,露出何畢不曾見過的自信。


   

一個月後,因證據不足韓何二人無罪釋放。據報道,死了老婆、敗了官司的中年男人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年底,韓炮被單位授予“先進個人”、“運政楷模”等榮譽稱号。何畢辭了職,四處籌錢出國了。寒風卷走了所有發生在這裡的不和諧記憶,這座縣城又恢複了它原本的和諧面貌。


   

下雪了――北方的冬天免不了是會下雪的,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座山城。從天上俯瞰,雪白雪白的,純淨的像人的心靈,不對,應該像剛出生的嬰兒的眼睛,一塵不染。嬰兒?今年本該有一個嬰兒誕生。有附近的居民說郊區野崗的新墳竟沒有被白雪安全覆蓋,裸露出來的黃土在這銀白色的世界甚是紮眼。更可怕的是夜間有人聽到從那裡傳來的嬰兒的哭聲。也許是吧,因為那些未出生就已經死亡的靈魂無處安放。


   

“操,又被截和,真他媽的背”


   

沉睡的山城時不時地會冒出這樣的罵聲,就連星星、月亮都吓得退回去了。天還未亮,大地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