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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短尾白

時間:2023-12-04 01:05:09


   
    陳文茜
    你還在感歎生命的悲傷嗎?
    現在我要為你介紹我的好老師,她的名字叫短尾白。
    2009年,沒有人知道她已流浪了多久,從哪裡來,為何被丢棄,但顯然它是一個在街頭沒人要的小東西。
    有一天,捕狗大隊抓獲了她,接着她被丢入收容所,這裡是生命各種答案的另一個起點。一個典型答案:第十二夜,安樂死;另一個答案:幸運地被領養;還有一個答案是最糟糕的:在收容中心感染疾病,不治而亡。
    她碰到了這些選項中的最後一個,感染了狗瘟熱,一種導緻她從此全身癱瘓的神經病毒。這個結局幾乎沒有意外,等待她的就是比流浪還糟的狀況,也是生命走到終點前最糟的狀态。
    但短尾白跳出了這悲慘的命運,她遇見了帶着學生在收容中心做研究長達十年的蘇璧伶教授。
    短尾白當時已經四肢癱瘓,蘇教授的團隊決定救她的理由,居然是,她“超級貪吃”——每天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卻還是很愛吃東西,這代表這隻狗其他的器官仍然健康,而且她想活下去。
    短尾白的戲劇故事還沒有結束,一個實習醫生在恍神間給她下錯了針,從此非常愧疚,每天帶狗糧喂她。是的,她已經癱瘓,連小便都需要人輔助,但是對于生命,對于未來,短尾白并不茫然。
    随後,短尾白被送到動物醫院,經過治療,她的前腿居然可以移動了,後半身倒是全部癱瘓,無可奈何。蘇教授于是幫短尾白做了一個滾輪椅,我第一次看見她時,以為這是馬戲團送來的狗。
    對生命她沒有太多奢求,除了吃,到處吃,四處吃……關于自己過去的悲慘遭遇,她臉上沒什麼痛苦表情,沒有記憶,沒有自憐。隻要拍拍她的頭,她即心滿意足。至于當下的生活,她不做苛求。
    除了吃。
    在我的愛犬南禅寺住院期間,每日為了給她灌食,我絞盡腦汁。上午雞肉水梨,中午牛肉菠蘿……
    短尾白顯然聞到了這股濃濃的香味,居然在沒裝後肢輪椅的情況下,直接拖着殘肢爬到南禅寺住的病房。這道長廊,人也要走上十幾步,何況癱瘓的她,可見她的“吃志”多麼高昂。
    雖然醫生告訴我,一定要問過蘇教授才可以喂她,但眼看她曆經千辛萬苦爬到我們的病房,還管什麼三七二十一,我塞了幾塊雞胸肉給短尾白。
    她的記性也真好,從此看到我,即一臉笑意。
    短尾白待在醫院近9年,一個小小的空間,長約30厘米,寬50厘米,但她已經相當滿足。這9年她看盡各種被寵愛的名狗來來去去,自己守在醫院分給她的小角落,從不叫,也不哭。生生死死,她看多了,明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昨日隻代表吃的食物已被消化,當下隻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想:剛吃下去的食物又去哪裡了?
    醫院對許多動物來說是苦痛的代名詞,但對于短尾白,那是她一生最安穩、得到最多愛和幸福的家。
    這晚,我帶着南禅寺向醫院請假回家,明早再回來。我知道她的生命時鐘已經開始倒數,心中千般不舍,但看到短尾白,我已不再傷心。我的淚水在風中,已化成愛。我想把剩餘的愛,更多的祝福,給生命力無窮的短尾白。
    她在台北最邊緣的角落,啟發着每一個自以為受苦的人。
    (星昂摘自九州出版社《為愛奔波》一書,匡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