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再也不開學了”
時間:2024-10-19 03:12:21
底特律的廢棄建築(作者供圖)2013年底特律宣布破産前夕,市中心幾乎不再有大型企業。市内大部分廢棄的房屋被黑人低價購入,白人遷居郊區。東底特律的大部分商店、加油站,甚至麥當勞,都在櫃台前加裝防彈玻璃隔開店員和顧客。
這樣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失落之都,卻集結了種類衆多、建築風格迥異的廢棄建築。無論是從安全性上說,還是從廢墟的多樣性和探險的娛樂性而言,底特律可以稱作各國廢墟愛好者頂禮膜拜的朝聖地,我亦是到此的朝聖者之一。
穿行在底特律市區,像踏入了一條時空錯亂的隧道。正如電影《8英裡》中描繪的那樣,白人的高檔住宅區和黑人的貧民窟相差隻有八英裡。
一邊是七十多層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一邊是暗黑詭秘悄無人煙的大教堂;一邊是人聲鼎沸一擲千金的美高梅大賭場,一邊是人去樓空衰敗腐朽的李廣場賓館;一邊是開着豪車、帶着保姆來參加自己孩子球賽的白人父母,一邊是滿頭小辮子在廢棄民宅前踢足球、捉迷藏、追逐打鬧的黑人小姑娘們,而她們十幾歲的哥哥,就在十米開外聚衆抽大煙,滿口污言穢語,身上總有文身。
這短短的8英裡,卻是一條有些人一生也無法逾越的地獄到天堂的鴻溝。來自上流社會的白人孩子們早在出生時便内定了私立學校,常青藤大學畢業後或進家族企業或去全球五百強;而來自下城區的黑人孩子們,公立學校讀得完已算是造化,高中結束後還能在當地工廠找一份穩定的體力活且還沒有為人父母,已經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了。
我曾和朋友Chris前往底特律的廢墟建築内探險,目的地之一是霍利梅爾天主教高中。這所學校始建于1928年,2012年末由于生源不足正式關閉。在路上時,幾個蹬着腳踏車四處閑逛的黑人青少年看到我們,立刻吹起了口哨。
這串起哄般的口哨引來了一個年紀稍長的黑人,也許是這裡的“話事人”。這位面色陰沉的大哥堵在我和同伴的面前問:“你們來這兒幹嗎?”
看着這位人高馬大如牆壁一樣壯碩、面孔卻稚氣未脫、分明隻有二十幾歲的“大哥”,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比起他身後那群仰望着他像仰望一個榜樣人物的青少年們,他或許隻比他們大了一兩歲,身上的文身卻多了一倍:手臂、大腿甚至後腦勺的一半都畫滿了花花綠綠的圖案。
當我們說明來意之後,他繃緊的面部肌肉瞬間放松許多,嘴角甚至要擠出一個笑容:“學校?學校放暑假了,學校再也不開學了。”
霍利梅爾天主教高中龐大而精美,卻隻有無盡的黑暗。那些曾經充斥着學生的走廊和教室,如今孤寂清冷,毫無生機。我和同伴手中的強力手電,也隻能照亮腳下小小的一片空地。地面上散亂地扔着受潮的紙張、脫落的牆皮和石棉保溫層、被破壞狂砸爛的玻璃,還有從天花闆垂下來的鋼筋、學校興盛時期籃球隊的雲雀隊标志紙、圖書館沒搬完的課本、雜志和聖經。
從學校出來時,已然過了日落時分。像是僅僅短暫地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幾分鐘,時間的流逝卻快得驚人。
扛着相機和三腳架沒走兩步,我們就被警察攔了下來。大概因為長相比較“無害”,除了身份證明,警察并未要求我出示更多材料,也沒有要求看相機裡的照片,反而好心叮囑我:附近廢棄的建築多,所以不法分子出沒也比較頻繁,如果沒什麼事,還是盡早離開好。
看着警官的黑色皮膚上寫滿了關心和善意,再看看他身後不遠處幾個無所事事的黑人小阿飛,不禁好奇這個社會是如何決定讓誰開着警車,又讓誰混迹街頭。
●摘自作者知乎@然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