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延:我是不妥協的“領頭羊”
時間:2024-10-19 04:04:58
韓延在《動物世界》片場6月16日,淩晨5點,導演韓延第一次在影院看到完整版《動物世界》。這是第21屆上海國際電影節的開幕片,韓延是這部電影的導演。此時,距離媒體放映場不足6小時。
韓延從2014年底就開始琢磨這部電影,2017年2月開機,1700位工作人員,曆經5個多月的拍攝,最終還是踩着時間節點完成。工夫大多被韓延拿來做特效渲染了,他說:“多渲染一天,細節就更好一點,所以我渲染到了最後一刻,卡着時間上。”說完,他又扯着嘴角笑,“盡管其實人眼是看不出那些差别的。”
韓延生于1983年,至今拍了8部長片,平均分達到7.1。讓更多觀衆注意到這位80後導演的是2015年熱門影片《滾蛋吧!腫瘤君》。改編自已故漫畫家熊頓的漫畫,豆瓣評分7.4,叫好又叫座,還被送評到第88屆奧斯卡金像獎,申報最佳外語片入圍名額。
在《滾蛋吧!腫瘤君》之後,韓延還是選擇了改編漫畫。這一次,他挑上的是日本漫畫家福本伸行的經典作品《賭博默示錄》。故事講述的是一事無成、身負巨債的開司為了還債被慫恿登上一艘名為“希望号”的郵輪。在這艘郵輪上都是跟他一樣的失敗者,他們布置賭局,決出輸赢的方式是石頭剪刀布,每個人都可以向主辦方借錢,赢家能将欠款一筆勾銷,輸家則墜入地獄。
1996年,《賭博默示錄》開始連載,單本發行量達到380萬,整個系列共3部,全球賣出超過1000萬冊。2009年,日本率先将其拍成了同名電影。雖然從評分上看表現尚佳,卻依然面臨來自原著黨的挑剔。這幾乎是漫改電影無法回避的窘境。
在顯微鏡底下看人性
“我在20歲的時候,就知道等成熟到一定程度就要拍這樣一個電影。”在說起拍攝《動物世界》的初衷時,韓延回答。
他自認為是個“很宿命論”的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從小愛看哲學書。在把“導演”當作夢想之前,他其實一直想當個詩人,書桌上擺着的多是海子、顧城的詩集,也有叔本華、榮格的大部頭。
初中時,韓延在老家的新華書店買了一本《電影導演的技術與藝術》,那是書架上唯一一本關于電影導演的書。在他出生的山東濟南小縣城,絕大多數人對電影所知甚少,能租到的影碟大多是香港動作片、警匪片。
那時的韓延看不懂書裡所說的技巧,偏偏“越不懂,越好奇,覺得導演這個職業很神秘”。還搞不清電影導演和電視劇導演的區别,韓延就開始跟着電影雜志學拍電影。從雜志裡他知道了第五代、第六代導演。直到現在,在他的書櫃裡,當年的電影雜志還占據半壁江山。
考上中央戲劇學院的時候,有老師問韓延:“如果這輩子要拍一部電影,你想要拍一部什麼樣的電影?”他答:“青春片。”他實在太喜歡《陽光燦爛的日子》,一度可以背誦全片台詞。在長片處女作《我把初吻獻給誰》之後,韓延一口氣又拍了兩部青春片。
能碰上《賭博默示錄》“完全是個巧合”,像兩個手掌,一拍即合。
2014年底,一位朋友不經意給韓延推薦了漫畫《賭博默示錄》,當時他還在做《滾蛋吧!腫瘤君》的後期。才看完第一本漫畫,韓延就“已經确定要拍它”。他平時看漫畫并不多,初高中時跟風看得最多的就是《七龍珠》《灌籃高手》。福本伸行漫畫中的故事,把人置于極端環境中,“等于是在顯微鏡底下看人性”。
每個人都會有動物屬性
在《滾蛋吧!腫瘤君》得到認可後,韓延收到了100多個都市愛情題材的劇本,最終他還是把時間投進了改編《賭博默示錄》中。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恰當的時機。拍攝熊頓故事期間,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加上《滾蛋吧!腫瘤君》本身所探讨的生死讓他對“人”有了更務實的思考,不再像之前那樣虛無。影片獲得的關注也讓資方相信韓延能駕馭更大的項目,一切水到渠成。
韓延對漫畫向來敏感,那些被縮畫在四方格裡的巨大腦洞被他視為“靈感的載體”。恰好,他也是個“中二的人”。哪怕是走在天橋上,也會時不時冒出稀奇古怪的腦洞,“開腦洞是我的一種本能。”
看《賭博默示錄》時,他腦中構建的就是一個“動物世界”:“遊戲裡面,大部分人都是靠着動物的本能在做所有事情,就是為了活下去。”他從這時起,就決定這部電影得叫“動物世界”。他把這個名字告訴制片人陳祉希的時候,對方還誇他機靈,以為是為了保密随便起的名字。
對韓延來說,這個名字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年少時看的哲學書留在他身上的印記,在榮格的學說裡,“動物本能”這個概念常被提及。所以盡管它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一檔大型科學節目,盡管團隊想了不下140個名字作為備選,《動物世界》的名字還是得以保留,“因為每個人都會有動物屬性。”韓延說。
版權難題
正如主角開司登船進行一場不知結果的賭博,韓延把拍《動物世界》稱為“一場冒險”。
獲得版權的過程并不順利。福本伸行極其珍惜自己的作品,不願再将其拍成真人版。真正原因不得而知,但福本伸行的拒絕并非沒有道理。
改編腦洞奇大的漫畫向來是個難點,且不說特效技術上的挑戰,單是面對锱铢必較的原著粉絲就夠讓導演和演員頭疼了。而日本漫畫又多以熱血、燃出名,改編時不小心就會陷入浮誇泥沼。漫改電影發展多年,為大衆市場所接受的不過《浪客劍心》《銀魂》等寥寥數部,不少漫畫比如《進擊的巨人》《龍珠》被改編後就連演員粉絲都不買賬。日本團隊改編都不易獲得肯定,更何況是一個中國導演?
其實,中國電影團隊也有過改編日漫的成功嘗試。2005年,劉偉強和麥兆輝聯合導演的《頭文字D》就改編自日本漫畫家重野秀一的同名漫畫集。為了彌補漫畫人物單薄的通病,編劇和導演将《頭文字D》原作前三部的内容濃縮在了100多分鐘的電影中,使劇情看起來緊湊豐富。
為了打消福本伸行的擔心,韓延連夜寫了一萬字的改編方案。三天後,他得到作者回複:那就先寫個劇本看看吧。在15天裡,韓延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寫了個劇本發過去。
一天後,福本伸行的答複來了。他同意把作品交給韓延。
成型的劇本裡,開司為了供養植物人母親,不得不扮小醜為生。因為朋友想炒房,拉着他把房産抵押,使其莫名背上債務,不得不上船參與賭博。有了本土化的劇本,接下來要考慮的問題是:主角開司由誰扮演?
韓延用畫圈圈的方式“推演”出了李易峰。他需要一個年輕演員來實現漫畫中二次元的部分;其次必須得是在這個國家土生土長的人,這樣他聊天的方式、對世界的認知才會更貼近大多數人;最後,這部電影的拍攝注定會是個持久戰,“而現在很難找到這麼一個年輕演員願意把這麼多時間耗在一部電影上。”就這樣,圈越畫越小,直至縮成一個名為“李易峰”的點。
“李易峰不演誰來演”
韓延在電影《心理罪》殺青前一天的中午找到了李易峰。李易峰匆匆洗了個澡就赴約。一個多小時裡,兩個人聊二次元,話頭一起就收不住。李易峰喜歡漫威,喜歡漫畫,韓延記得跟李易峰提到地鐵上小醜和怪物打鬥的場面,他“立馬眼睛放光,這是演不出來的”。而立之年的李易峰也迫切需要一部作品來突破演技。他本想當場答應,但又吞了回去,先要了劇本來看。第二天,他在飛機上讀完《動物世界》的劇本,滿腦子隻有一個字——拍。
李易峰偷偷跟經紀人打聽改編的原著,自己找來看,還請韓延給他列了個片單,打算刷片為開機做準備。韓延現在已記不得到底列了哪些電影,大概說了《竊聽風暴》《死侍》《入殓師》等,題材類型跨越之大也印證了他的腦洞之廣。
李易峰在《動物世界》中飾演男主角鄭開司
《動物世界》手繪圖在相處的8個多月裡,韓延和李易峰經常讨論角色到淩晨,口頭溝通還不夠,兩人經常聊着聊着,桌子一推,直接開演。在影片開場,有一幕開司向自己喜歡的女孩借錢的情節。韓延原本設想就理直氣壯地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而李易峰覺得,再怎麼落魄,向喜歡的姑娘借錢總是難以啟齒的。最後劇本裡大大咧咧的台詞一脫口,成了李易峰口中幹澀的兩個字:“一千。”
拍攝的過程,韓延應該是痛快的,畢竟看漫畫時他腦中的那些畫面已盡數呈現出來,創作不過就是把漫畫作者的腦洞換成自己的腦洞。
當然,這些韓延牌腦洞不隻是為了更貼近中國觀衆,也是在為之後的第二部做鋪墊。
“主演都已經确定要接着演了嗎?”記者問道。
“我不确定,但(我)先這麼寫(劇本)。”韓延沒擔心太多,如他所說,他從來都有自己的節奏,拍第一部的時候就策劃好了後兩部要怎麼做。不過,這個問題還是讓他思考了一會兒,片刻後他補充道:“他們不演誰來演?我覺得,他們肯定是要演的。”
說服美國人
在《動物世界》裡,有一場追車戲會讓人不自覺跟着方向盤而颠倒驚呼。這個鏡頭的原始版是韓延用樂高積木和遙控汽車拍攝的。
2016年11月28日,韓延給制片人陳祉希打了個電話,談話内容無非是貫穿整個電影制作過程的主旋律:要錢。陳祉希無法理解,劇本中三行就帶過的車戲為什麼要排15天的檔期。
兩天後,韓延給陳祉希發了一段用手機拍攝的模拟鏡頭,狂飙的汽車其實是遙控汽車,隧道天橋和人物是樂高組裝的,輪胎和地面摩擦産生的白煙是一口香煙。就是這段看起來很“皮”的視頻,不僅讓陳祉希松了口,還引起了國際頂級特效團隊的興趣。
在尋找特效團隊時,韓延把這段視頻發給各大特效工作室,收到的第一個回複就來自全球頂尖的特效工作室維塔。這個總部在新西蘭的團隊獲得過5次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獎,參與的電影項目有《指環王》《阿凡達》《猩球崛起》等。
在這之前,維塔團隊不接任何中國電影,甚至表明對中國市場沒興趣,但在看過韓延的視頻後,他們接下了這個項目,用兩周時間制作了動态預覽視頻。最終的車戲拍攝就是在此基礎上完成的。
《動物世界》的故事主要發生在一艘名為“命運号”的遊輪上。350人,建了4個月,終于在海口搭起了這艘大船,長158米,寬41.7米,高51.3米。為了配合電影的壓抑氛圍,船上的所有雕塑都低頭向下。
時間和預算看起來都被花費在細枝末節的地方。因此,韓延練成了一項為人熟知的技能,就是向陳祉希要更多的拍攝時間和錢。有人曾問過他:“哪些事是可以妥協的?”他說:“我都是不妥協的。”
他身上帶着很明顯的中二感,有點燃又有點無畏。
“你覺得自己像個什麼動物?”“現階段來說,覺得自己像隻羔羊。不是待宰的,是領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