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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下的生存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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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和慢性压力用来缩小耐受窗的途径是相互关联却又各不相同的。创伤与更多动因有关,这些动因将思考脑和生存脑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复杂化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外加的动因在于,生存脑的隐性记忆系统在创伤期间遭到破坏。它认为我们无力、无助,缺乏对事物的掌控。此后,这种无助感便深深地植入隐性学习过程之中。我们是否真正幸存下来并不重要,因为生存脑认为我们不能成功保护自己。

例如,我们可能会身陷囹圄或身体受限,无法反击或逃跑,或者被人制服。我们可能会经历交通事故、自然灾害、恐怖袭击或大规模枪击,这些事件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控制。在更微妙的情况下,我们可能会在工作中遭受歧视或骚扰之类的窘境,而为自己或他人辩护可能会让我们失去工作,因此我们保持沉默或默许了这些行为。当生存脑根据这些创伤事件对我们的隐性记忆进行编码时,它会无意识地将高度应激唤醒水平和无力、无助及失去掌控感联系起来。[34]

在胡里奥的闪回中,他无法摆脱表哥的抓拽,无法阻止自己跌倒,也无法阻止表哥的死亡。他的生存脑可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在感到“受约束”时无法成功保护自己。

隐性记忆系统将来自创伤事件和“成功”(完成)防御事件的记忆区分开来。在未能成功防御和恢复的情况下,创伤事件中激活的压力就无法得到释放。这样一来,创伤记忆就会以一种确保其能持续下去的方式得到编码。

因此,生存脑认为创伤事件永远不会结束。关键在于,直到生存脑、神经系统及身体得到机会去完成不完整的防御策略并且释放相关压力,生存脑才能继续感知进行中的事件。[35]生存脑还会认为自己无力成功抵御进行中的威胁,而这又增加了再次陷入僵硬状态的可能性,就像胡里奥在观看动物视频时的表现一样。

经历创伤事件之后,生存脑的隐性记忆遭到破坏会带来这样三个后果。第一,由于生存脑认为创伤事件还在进行之中,所以它无法完成完整的处理过程,也无法从该事件中学到什么。与此同时,它还将继续严重依赖于它在最初的创伤事件中使用的不成功的防御策略。这就好像生存脑下意识地认为:“如果在当前情况下采用相同的防御策略,也许这一次它就奏效了,最后我也能成功保护我自己。”

这意味着受到创伤的生存脑失去了分辨当下和过去的能力,因此无法进行学习和调适。在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生存脑在时间的流转之中依然处于僵硬状态,好像回到了最初创伤事件发生的时候。[36]可以理解的是,这种动因助长了创伤重演,它将无意识地再造一些情境与关系,而它们在某些方面是与早期创伤事件相呼应的。这也是为什么创伤幸存者,特别是那些在童年遭遇创伤的人很容易在今天的危险状况下做出与当前实际情况不相关,而且常常适得其反或有害的大脑反应。面对当下的危险,生存脑唯一可用的习得反应是重复最初创伤事件发生时的默认条件反射行为。

创伤事件中编码不完整或不成功的防御策略,被生存脑当作了和最初创伤事件相似的情形下的全新通用默认策略。在胡里奥的例子中,当他看到视频中的动物“被束缚”时,他的体内激发出了当他跌倒时被表哥紧紧“束缚”的相同感受。这种相似性足以让他的生存脑在培训中再度触发默认的僵硬程序。

在环境改变很久之后,受到创伤的生存脑依然准备使用它的默认策略。[37]这些默认策略取代了有关当前情况的信息,占据了优先地位,哪怕有其他更加合适的策略。生存脑将继续依赖这种默认程序,直到它能完全恢复。只有在那时,生存脑最终才能认识到创伤事件真的已经过去,它的身心系统现在是安全的。

隐性记忆系统受损的第二个后果是,生存脑对有关最初创伤的任何线索都变得极度敏感。

生存脑在创伤事件中捕捉到的大部分信息都不在思考脑的意识之中,而是被当作记忆胶囊的一部分存储在隐性记忆系统之中。记忆胶囊包含感觉输入(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身体姿势、身体动作、情绪及生理感觉,特别是和交感神经系统与背侧副交感神经系统应激唤醒有关的感觉。[38]记忆胶囊可能还包括感知改变,例如,感到自己好像正从天花板上看着自己或感到时间慢下来等。

每个记忆胶囊的强度取决于创伤事件的强度,以及该事件是否在一段时间内重复发生。对我们在创伤事件中经历的应激唤醒和情绪强度来说,如果我们还没有在彻底的恢复中释放它们,它们就会像“胶水”一样将记忆胶囊的各个组成部分黏合在一起。在完全恢复之前,记忆胶囊仍处于活跃状态,很容易被触发。

当生存脑感知到今天类似于我们未得到解决的记忆胶囊一部分的线索时,这个线索就可能触发记忆胶囊。反过来,身心系统的反应就好像这种创伤现在再度发生,而且恐惧和无助程度也和最初一样。这就好似我们可以通过许多各不相同的无意识之门进入一个房间,房间里尽是没有得到解决的创伤。

这也解释了退伍军人或枪击暴力事件幸存者为什么可能会在听到汽车回火声时经历闪回。实际上,他们的杏仁核泛化了回火的声音,将其与存储在记忆胶囊里的枪击声联系在了一起。

重要的是,由于记忆胶囊存储在生存脑的隐性记忆系统之中,因此思考脑无法理解记忆胶囊触发的机制和原因。事实上,思考脑甚至可能没有意识到记忆胶囊的触发。这因为记忆胶囊是在高度应激唤醒的前提下得到存储的,也就是杏仁核记忆最好的时候,而思考脑的显性记忆可能已经中断或离线。[39]这就是为什么创伤事件的有意识记忆可能是模糊的、支离破碎的和自相矛盾的。某些细节可能在有意识的记忆中烙下水晶般清晰的印记,而其他细节则完全丢失了。

隐性记忆系统受损的第三个后果是,每当记忆胶囊被触发时,生存脑和身体就会产生症状,表明生存脑相信创伤事件仍在继续。[40]这些症状包括闪回、噩梦、侵入性思维、担忧、强迫性思考,以及与当前情形不相称的应激唤醒下的身体症状等。通过产生这些症状,生存脑试图完成最初的创伤事件,重新恢复非稳态负荷,但没有成功。这些症状突出表现了生存脑和身体并不理解那件事情实际上已经过去。相反,它们继续调动应激唤醒来应对这种被误解的持续威胁。

第三个后果的代表是点燃效应(kindling),也就是过往的良性事件触发应激唤醒的情况。点燃效应发生在未解的记忆胶囊被反复触发的情况下,比如闪回,而每一次触发都会加剧症状。最终,应激唤醒的内部征兆(比如呼吸短促、肌肉紧张、恶心及摆出某些姿势等)可能会成为完全独立于任何外部征兆的应激唤醒源。这就是这种状况被称为“点燃效应”的原因,因为这种唤醒源就像是用来生火的易燃枝条。

点燃效应每发生一次都会“变本加厉”地增加身心系统对过去征兆的敏感度。[41]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心系统可能会进行自我激活,从而变得与当前环境越来越不协调。

实际上,受到创伤的生存脑会将它在身心系统内部感知到的进行中的危险投射到外部环境中去,这些危险与未解的记忆胶囊相关。它陷入了过去,将没有得到解决的危险记忆胶囊叠加在预设的情形之上,哪怕这种情形毫无危险之处。这种扭曲是生存脑劫持的极端现象。在这种情况下,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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