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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老城休息一会儿

时间:2023-03-15 03:58:37

王太生

老城有老墙,黛瓦映衬下的老墙适宜题诗。如,“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古人把诗写在墙上,墙就成了诗墙。

也难怪,旅途上诗兴勃发,一时又找不到宣纸,就把诗题在墙上。那堵墙,保存到现在是老墙。诗言志,墙载诗,过往的行人看到了,念上两句,老墙也成了中国最早的媒体。

这些题在墙上的诗,有古人的体温和痕迹,我到过沈园和黄鹤楼,站在一面墙前,曾经俯首凝视。或者,抬头仰望。

墙老了,也就松松垮垮。用指尖去抠,那些砖泥窣窣而下。砖缝里长出一棵树。这棵树,不知是哪个年代的鸟,在墙头遗落下的种籽。

春天的墙头,栖息过一只活泼的鸟,夏天有几颗滚动的素色绣球,秋天墙缝里藏过一只弹琴的蟋蟀,到了冬天墙面上只剩下一袭爬山虎,这种攀缘植物的叶片不见了,被风吹散,茎须像一张网,紧紧地包裹老墙。

老墙曾经承托过一间房子,或者试图围起一座院子。也许有一个古代书生,骑在马上,朝墙里张望。

墙上爬满凌霄、蔷薇,是花墙;墙上烟熏火燎,是百姓的烟火墙。

朋友高老四背着相机去乡下采风,经过一路边小餐馆,看到老板娘正慵懒地站在一面爬满牵牛花的老墙前在晾晒衣裳。清凉的风,掠起女子的发丝,阳光下,目色迷离。高老四“咔嚓”一声,把那温婉女子,连同猩红的花骨朵,碧绿的藤蔓,定格在老墙斑驳的光影里。

在老城,我曾亲近一面老墙,每一块砖上都留下制砖者的标记。这样的符号,说明一块砖的背后,都曾经有一个人,一双粗糙的手,将一块黏土放到窑里烧烤,用责任和信誉叠加,垒起一道墙。

拜访老宅院,人在两面山墙夹着的巷道里逼仄而行,就像几条逡游在时光浅处的鱼。头顶上的“一线天”,有白云苍狗,间或一只飞鸟掠过。片石山房,石涛和尚在墙上叠石,墙上有景。一个院子,因此而变得深邃和生动起来。

那些曾经在老墙上的“粉”,恍如女人的胭脂,被雨水冲刷,变薄了,老墙变得灰黑剥蚀。

墙,有节俭收藏的意味。垒土为墙,意在收藏。我所在的古城,从前巷子的拐角处,人家的后墙上嵌一块勒石,上书:“敬惜纸张”,它在提醒路人,不要把纸随便扔在地上,墙上开一孔隙,且把它放在墙肚子里。一堵墙,是一张纸的归宿;在古人心中,一张薄薄的纸,有墙一样的分量。

有些老墙,看上去倾斜,却不见得倒下。在我的邻居陈家井上,一面墙,有草木和植物的根须,儿孙般的搂抱,老墙还能存活几十年。

当然,老墙是一座宅院的照壁,墙上有松鹤延年的砖雕。墙中间,往往蹲踞一个“福”字。在老城的“九十九间半”里,灰黑色的老墙上,劈一神龛,是供奉宅神的,祈求风调雨顺,宅泰人安。

暧心的老墙,是一个地方最后的记忆。一个诗人说,“总有一种暖,挂满你我回忆的老墙,不要去倚靠,会有时光剥落。”

在老城,我看到一个老者,倚着一面墙,在晒太阳。他倚在的墙上都想些什么?老墙是不是他的精神拐杖?一个人年老了,也许什么都不想,倚在老墙,是靠在从前的时光渡船上。

我搬家,离开居住几十年的老房时,回过头来再看一眼,那涂抹过两层不同颜色的墙壁。我离开了,它将很快拆除。被雨水和岁月浸泡的老墙,轰然倒坍,一个完整的房子也就不存在了。

中国人喜欢的东西,往往容易雷同。比如,文昌阁、八字桥,不同的城市,都有。它们在老城。

文昌阁像老人头上的一顶帽子,而八字桥,顾名思义,就如一个人的胡须,一撇一捺,两头大中间小,这是指形状。有的时候,不同性格的人,在桥上相遇。

明代郎瑛《七修类稿》里记载,杭州有座八字桥,下雨天,有个人撑着伞在前面走,后面的人就钻到伞下躲雨,撑伞的人以为是遇到了鬼,就把那人推开。等到他溜至亮着灯的浴肆时,惊魂未定。少顷,又跑进来一个人,浑身湿淋淋的,边喘边说:带伞鬼,将我挤到河中,差点淹死啊。

没带伞的人,不打一声招呼,就钻到陌生人的伞下,这事未免唐突。那时的杭州八字桥,栏杆并不是很高,所以人一般很容易挤掉下河去。

离奇的事情,一般都发生在大家比较熟悉的地方,这样容易引起背景共鸣。

其实,桥与桥同名,所背负的故事,却是大相径庭。这样的桥,多精巧地架于几条河流交汇的地方,与市井相映成趣。

文昌阁显然是一个敞开的公共场所,私密的话不宜说,隔墙有耳,不小心就走露了隐私。《阅微草堂笔记》里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位书生寄寓高庙读书,夜晚就在文昌阁廓下入睡。朦胧中,听到阁子上说话:我平时不怎么花钱,又积攒了不少钱,怎么办?甲对乙说,你可以用这些钱铸一尊佛,送西山潭柘寺供养。乙听了啐甲,卟卟,施舍也必须是自己的钱财,佛又怎么能不问清楚你这些东西的来历,接受你偷盗的不义之财?继而寂静无声,书生循声望去,阁子上只剩下一地月光,空空如也。

从前,我住的附近也有座八字桥。桥东有舂米店,一溜木门,不时传来“扑通、扑通”沉闷的舂米声;桥西有一间老虎灶,从早到晚,水汽氤氲。老桥旁,有人支一口锅灶,舀入河水,煮一锅菱角、河藕站在那儿卖。这样的场景,宜配一介古代书生,穿长衫,倒剪双臂,站在桥上,看一叶小舟漂然而去。

有文昌阁的城市,是幸运的。每次去扬州访友时,我都要顺便到那里转转。虽然《阅微草堂笔记》所说故事,未必就在扬州,可我总觉得,有这样一个阁子,给路人荫凉,歇脚。阁为八角三级砖木结构建筑,与北京天坛的祈年殿相似。阁的底层,四面辟有拱门,与街衢相通,阁的第二三两层,四周虚窗,皆可输转。登楼四眺,依稀可见绿杨城廊明媚的街景。

有桥的地方就有老城人家,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鸡犬相闻,临水而居,一幅人烟繁杂的“清明上河图”。宋代的绍兴八字桥,是国内现存最早的城市桥梁。多年前,我到乌篷船咿呀的老城,终与它擦肩而过。

建筑有其属性。南方和北方“髯须飘飘”的城市,文昌阁一般是有的,而江南水网地带,才有八字桥。

文昌阁是雅的,八字桥却俗。一个寄踞空旷之岗,一个悬于河流之上。阁与桥,串联起一座城的文昌水秀。

阁子里,宜逗留、谈心、交友、男女幽会,喁喁私语;而桥上,芸芸众生,市声鼎沸,叫卖高亢,呼朋引伴。尤其是那桥的两端,极像布口袋,将路渐渐收拢,心里有事的人,夹着包袱,或者手提肩扛,踽踽独行。

——文人名士,落子闲坐;市井草民,穿桥而过。

它显然是默不作声的,于寂静处,衬托出木门的“吱呀”和门环的“丁当”声。

门枕,有给门当枕头的意味。一座老宅,门前有石,过往的人,步行或者骑马,看到它。

给门当枕头,老宅在多少个阳光午后,静谧着。门,虚掩,有一只小花猫从门缝处挤过,“吱溜”一声,滑入内。手摸在石头上,安妥沁凉。

初夏午后,布谷啼鸣,庭院小睡。

就这么一块石头,从它与门相依的那天起,就见证主人一家,一年四季,寒暑易替的迎来送往。

春天,小孩子蹲在门前放鞭炮,两只小手捂着耳朵,门枕雕成的石鼓上,落一层嫣红的纸屑。

夏天,主人站在门口迎候一个贵客,拱手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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