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蹄馬古利薩雷一動不動地躺在篝火旁、頭枕在地上。生命正悄悄地離它而去。它的喉嚨嘶啞了,呼嘯呼呼嘯着粗氣,瞳孔擴大了,眼睛失神了,直勾勾地瞪着髯火,四條腿變得象棍子一樣僵硬了。
塔納巴伊跟他的溜蹄馬告别,對它說着訣别的話:“你是一匹偉大的馬,古利薩雷。你是我的朋友,古利薩雷。你帶走了我最美好的歲月,古利薩雷。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古利薩雷。就在此刻,在你跟前,我回想起你的一生,因為你快要離開人世,我的出色的駿馬古利薩雷。有朝一日,咱們還會在那個世界上見面的。但是我不會在那裡聽到你的馬蹄聲了,因為那裡沒有路,那裡沒有土地,那裡沒有青草,那裡沒有生命。但是,隻要我還活着,你就不會死去,因為我會時時刻刻念叨你,古利薩雷。你清脆的馬蹄聲,對我來說,永遠是一支心愛的歌……”
塔納巴伊思潮起伏,感傷萬分。歲月,如同飛跑的溜蹄馬,轉眼之間便無影無蹤了。不知不覺,他們很快都變老了。也許,塔納巴伊還不算太老。但是一個人的老與不老,往往不取決于他的歲數;有些人顯得老态龍鐘,僅僅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他老了,他的年華已經過去了,往後隻能了此餘生了……
此刻,就在他的溜蹄馬離開人世的夜晚,塔納巴伊重又全神貫注地、仔仔細細地回顧了一生的往事。他深感遺憾的是,他衰老得太早了,遺憾的是,他沒有下決心當時就聽從那人的勸告。那人看來沒有把他忘掉,是他親自找到他,來到他身旁的。
這事發生在他被開除出黨的七年之後。那時候,塔納巴伊在薩雷戈馬峽谷一帶擔任農莊的護林員。他和妻子紮伊達爾住在那裡的崗棚裡。兩個女兒出去學習了,後來先後出嫁了。兒子在技校畢業後派到區裡工作,也已經成家了。
有一年夏天,塔納巴伊在一條小河邊割草。已經到了割草的季節,萬裡晴空,天氣炎熱得很。峽谷裡靜悄悄的。隻有草台在吱吱叫着。塔納巴伊穿一條肥大的老式白布褲子,襯衣設有束腰,散在褲子外面。他揮動着咯吱作響的大鐮刀,很有節奏地一割,一拉,堆起一垛垛的革來。他滿心痛快地幹着活,都沒有注意到一輛“嘎斯”牌小汽車在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車裡走出兩個人,朝他走來了。
“您好,塔納克,謝天謝地,”他聽到旁邊有人說話,便扭頭一看,是伊勃拉伊姆。這家夥還是那樣機靈,胖鼓鼓的臉,挺着個大肚子。“可把您找到了,塔納克,”伊勃拉伊姆滿臉堆笑說道,“區委書記親自光臨,來看望您了。”
“嘿,老狐狸!”塔納巴伊想起他,不由表示佩服,“哪個朝代,他都走運。瞧,那副獻殷勤的勁頭!簡直是少有的好人呐。就是會拍馬屁,讨好别人!”
“您好。”塔納巴伊提了握他的手。
“您不認得我了吧,老爺子?”同伊勃拉伊姆一起來的同志緊緊地握住塔納巴伊的手,親親熱熱地問道。
塔納巴伊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答話。“我在哪兒見過他呢?”他思忖着。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好象很面熟。但又好象不曾相識。那人年輕力壯,膚色黝黑,目光顯得坦率而信任,穿一件灰色帆布上衣,戴一頂草帽。“城裡來的什麼人,”塔納巴伊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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