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沒有離開過他,他也沒有離開過母親。自從父親去了,母親自然地活下來,沒病沒災,比村裡的同輩人活得輕松,健旺。田家的伯娘叔嬸,楊家的阿公阿婆,一年一個,一年兩個,有時一年三四個,老果子一樣,一個個從蒼老的年華之樹上掉下來,一個個銷聲匿迹,永不再來了。而母親還是那樣,不見老,也沒病,能吃能睡,能說能唱。瘋不是病。死對她沒有威脅,她不怕死。她傾心于土地和莊稼,不停地種瓜種豆,不計較收獲,不計較付出,隻是在那種植的過程中獨自陶醉。
也許,不計較結局,沒有目的的行為就是人們所謂的瘋吧!
他審視了自己,也許今年種果樹是瘋了。
在見到果林被毀的那一刹那,他的确差點瘋了。幸虧昏厥過去了,否則就會跟母親一樣,轉不過彎來。爹被潮水卷走了,母親追到江邊,就瘋了。
母親至今不承認爹死了,認定她還有那塊土地。
父親和那十畝地是母親的靈魂。
他是不是把“集體”和銅錢沙的田地當成了自己的魂?
他心上的“田”沒有了,隻剩下空落落的一顆心,連草也沒處長了。
他老了,心閑得慌。
潮生說,如果父親願意的話,可以安排他到蔬菜廠去種菜。
那還叫田嗎?全封閉式的,全套設備都是從澳大利亞引入的。車間一樣的大棚裡,莊稼不是種在土地裡,而是種在架上的盆子裡,發豆芽似的。這事由妹夫林清經辦,中澳合資,中方出土地,出人力,澳方出設備,出技術。銅錢沙選派了十多個高中文化的青年到澳洲去學習了半年,回來當農民,搞什麼無土栽培。潮生讓他到這裡來種菜。日他娘!進去要換鞋子,還要用紫外線渾身掃一遍,連泥也不許沾一點,用什麼進口的營養素。那不叫種田,叫做工。他懷疑那不經過日精月華、風霜雨露的西紅柿黃瓜連地氣也沒沾,吃了會養人?養雞場養出來的雞和雞生的蛋味道差多了。本地雞和本雞蛋市場上要貴一倍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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