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3.寫作和吟味

首頁

關燈 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页



                前面兩題談詩詞,是籠而統之說的,或者說,是就理論上應該如何如何之作說的。所以說價值,是享之千金,說出身,是來頭大,而如果真能享之,它就可以使癡男怨女,一段時間内,化枯燥冷酷的實境為若無,化溫馨适意的意境為若有。這美妙的想法顯然有漏洞,因為那是理想的,正如一切理想的事物一樣,與實際不能不有或大或小的距離。而着眼于實際,就會發現:由寫方面看,有不少詩詞之作,有形而無神,估價,并不值千金,甚至不值一金;由讀方面看,有些人有時,眼觀口念而“一心以為有鴻鹄将至”,自然也就談不到境的化。為了一,明眼的讀者不至瞥見漏洞而暗笑或冷嘲;二,下文的立論有個安穩的立足之地,這裡必須先交代一下,詩詞,寫或讀,都有層次之别,本書行文,凡是泛說,都指高層次的,或說貨真價實的。推想有些讀者會願意聽聽層次的情況,這裡先談談層次。

        先談寫。

        寫,語句定形于紙面,成為某種格式的平平仄仄平,看起來相當簡單;究其工藝過程卻不是這樣。先要由執筆的人起,性格、經曆、學力、一時的心情,當然都有關系;然後是拿起筆,動機、功力、癖好、一時的興會,也都有關系;于是表現為成品,就必緻千差萬别。差别大,其上者就可能成為李杜,下者就可能成為張打油。上,下,以及之間,由個體方面看,說不盡;由歸類方面看,因為花樣多,也難于說盡。所幸本篇的重點是說明有些篇什并不貨真價實,上的當然可以不談;就是上以下的,也無妨避難就易,既不列舉又不類舉,而用窺一斑以知全豹法,即就一時想到的随便舉些例。詩與詞比,詩門第高,路子廣,容易不守本分,或說受利用,所以例都是從詩的一堆裡找來的。

        前面談到詩情和詩境,也是語焉不詳,後面适當的地方還要進一步解析。這裡姑且安于囫囵吞棗,說有些詩作具有平平仄仄平的外殼,殼之内卻沒有或沒有足夠的詩情和詩境。

        下面說說這樣的一些情況。

        一種是應制詩。這是奉皇帝之命作的,當然要歌頌。辦法是盡力描繪誇張,以顯示吉祥富貴。如:

        離宮秘苑勝瀛洲,别有仙人洞壑幽。岩邊樹色含風冷(失粘,初唐不少見),石上泉聲帶雨秋。鳥向歌筵來度曲,雲依帳殿結(讀仄聲)為樓。微臣昔忝方明禦,今日還陪入駿遊。(宋之問《嵩山石淙侍宴應制》)

        這首詩是奉武則天之命寫的,主旨要讨武氏高興,自己的詩情自然放不進去,推想也不會有。沒有詩情就不能不沒話想話,于是而仙境、仙人等都拉來,這是虛,是假,再加上尾聯的跪拜,今天看來就近于肉麻了。

        一種是試帖詩。這是科舉時代考場上要作的,性質近于應制,隻是不那麼直接,因為中間還夾着考官。試帖詩是整齊有韻的八股,也要起于破題,終于頌聖,五言六韻或五言八韻。如:

        白雲生遠岫,搖曳入晴空。乘化随舒卷,無心任始終。欲銷仍帶日,将斷不因風。勢薄(讀仄聲)飛難見,天高色易窮。影妝元氣表,光滅太虛中。倘若乘龍去,還施潤物功。(焦郁《賦得白雲向空盡》)

        這是沈德潛《唐詩别裁集》五言長律部分選的,評語是“刻畫無痕”。痕有沒有且不管,表現最明顯的是刻畫,刻畫題目的“白雲向空盡”。晚期還要加上用韻的限制,如這一首題下要加上“得空字”,那就限定用一東韻,還要用上題内的“空”字。在多種限制中刻畫,還要悅“人”耳目,自然就難得插入自己的情,無情,名為詩就不成其為詩了。

        一種是一般的以頌揚為内容的應酬詩,受頌揚的大多是地位高于自己的。如:

        冊命出(讀仄聲)宸衷,官儀自古崇。特膺平土拜,光贊格(讀仄聲)天功。再佩扶陽印,常乘鮑氏骢。七賢遺老在,猶得(讀仄聲)詠清風。(劉禹錫《門下相公榮加冊命天下同歡忝沐眷私辄敢申賀》)

        題目的“忝沐眷私”大概是真的,但這一點真喚不起詩情,又依世間慣例要賀,于是就不能不在誇官方面大作文章,而高官,是經常與詩境不能協調的。

        一種是歌詠道或理的詩。道或理有多種,如道家是無,佛家是空,儒家是綱常。受綱常倫理的拘束,婦女比男子更厲害,所以閨秀詩作中常有歌詠這方面的内容的。如:

        乍見泥金喜複驚,祖宗慈蔭汝身榮。功名雖并春風發(讀仄聲),心性須如秋水平。處世勿忘(讀平聲)修德(讀仄聲)業,立身慎莫墜家聲。言中告戒休輕忽,持此他年事聖明。(恽珠《喜大兒麟慶連捷南宮詩以勖之》)喜複驚是情,但所喜所驚是飛黃騰達,光宗耀祖。這裡主腦是利,與詩情是有質的差别的。

        一種是以常事寓悟解的詩。這有點像謎語,詩句是謎面,謎底是有關人生某方面的理。如:

        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讀仄聲)雞鳴見日升。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王安石《登飛來峰》)浮雲,身在最高層,顯然都另有所指。指向某種理,離詩情就遠了。宋人受時代風氣的影響,道學氣重,因而作詩也喜歡玄想天理人欲,如大家熟知的,蘇轼“不識(讀仄聲)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朱熹“問渠那得(讀仄聲)清如許,為有源頭
提示您,本章還有下一頁點擊繼續閱讀!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