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火車票
時間:2024-08-09 11:58:36
臘月二十一,我送同事上了火車。正當中午。我到車站附近的一家小吃店。準備充饑。鄰桌的客人一家三口。看樣子是外地打工的,穿的很薄。身子不住地哆嗦,神情灰暗,無精打采。女人身材瘦小,懷裡的兒子沉沉地睡着了。
女人問服務員:“面條多少錢一碗?”“大碗3元,小碗2元。”“要一小碗雞蛋面。”女人說。
這時候,女人懷裡的孩子忽然醒了,哇哇地哭了起來。邊哭邊喊叫:“媽媽,我餓,媽媽,我餓……”
“就要一碗?”服務員皺皺眉頭,問道。
“就要一碗。”女人重複了一句,低下頭哄孩子:“娃娃不哭,待會兒吃面條……”但是懷裡的孩子依舊不依不饒地哭喊着。
面條上來了,孩子止住了哭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小碗面條吃了半碗多,女人将剩下的面條推給男人:“你吃吧,我不餓。”
“你怎麼會不餓?從昨夜到現在,你還沒吃東西呢。”男人說。
“你不也一樣嗎?買不上票,過年就回不去了……”
男人粗大幹枯的手使勁搓了幾下。從女人懷裡接過孩子:“快點吃,天冷。涼得快!”
女人歎了口氣,捧起那半小碗面條,小心翼翼地捂着,用面碗殘存的餘溫溫暖着自己冰冷通紅的手,遲遲舍不得吃下去。
這時我已将一大碗面條吃了下去,高聲招呼服務員:“待會兒有朋友來,再來三大碗雞蛋面。”
面條很快上來了,我拿起手機做打電話的樣子:“喂,你們在哪裡?怎麼還不來?什麼?不來了?那我點的面條怎麼辦?”
我假裝生氣地關了手機,轉身向鄰桌的夫婦說道:“聽口音你們是四川人?”
“我們是貴州的。”女人說。
“在這裡打工,過年回去?”
“嗯。你是本地的吧?”真好,守着家……“女人說。
我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還是老鄉呢!我老家是貴州的,自小在這裡長大。你看我今天要了這麼多面條,朋友來不了了,大哥大嫂就幫幫忙,趁熱吃了吧,謝謝啦!“沒等他們推辭,我起身離座走了出去。
天氣越來越冷,西風刀子似的掠過。臘月二十四正好周末,我到水産市場買年貨。水貨攤位前,一個瘦小的女人背着孩子,手腳麻利地給顧客挑魚、剖腹、摳腮、刮鱗。背上的孩子小臉凍得青紫,小手拿着從垃圾堆裡撿的廢棄玩具在玩耍。一陣風吹來,孩子打了個寒戰,帶着哭腔說:”媽媽,我冷……“
”寶寶不怕冷,待會兒媽媽給你暖暖手。“女人說若,擡起頭一正是數日前在小吃店被我認作老鄉的女人。她也看見了我,沖我笑笑:”老鄉,你家就在附近?過來買年賃?“
”是呀,老鄉,你在這裡幹?“不是要回家嗎?”
“就買了一張票,孩兒他爸回去了。”
“就一張票那他就不要回去了呗,在一起也有個照應。看你一個人既幹活兒又帶孩子多受罪呀。”
“他得回去。他弟弟在礦上做工,被砸死了。他得回去!再說就買了一張站票,車上人擠,幾十個小時,我和孩子吃不消。”她嘴裡說着,手裡的活兒卻沒有停下。手浸泡在冰冷的水裡,凍得通紅。一離開水面,冷風掠過水浸的皮膚,她疼得身子激靈一個寒戰。我看了看她身邊的膠皮手套,說:“怎麼不帶手套?多冷呀!”
她擡頭往後看了看,見身後的老闆正在專心緻志地算賬。低聲急促地說:“帶手套做活兒慢。老闆要罵的……”說完苦笑了一下。
“你就在這裡打工?還要背小孩,多累呀!”
“我原在建築工地上給工人做飯……工地停工,工人都回去了。宿舍不讓住了。水産市場年前活兒多,有吃有住,娃還少受些罪……”
我買了幾條魚,将100元錢塞到女人手裡:“大嫂,天冷,給孩子加件衣服吧!”
臘月二十八,身為區委書記的姐夫和姐姐來看望爸媽。
中午吃飯,3歲的侄女小丫繃着嘴不吃不喝。妹妹半哄半逗地對小丫說:“有小丫最愛吃的油炯大蝦、紅燒牛排、五香雞腿。小丫怎麼不吃?”
姐姐接過話茬:“你别理她。耍臭脾氣!你姐夫轄區的一個公司邀請你姐夫單位的幾個頭頭到香港旅遊過節,機票都訂好了,可小丫愣是不願去,說新買的皮靴還沒踩過雪,要在家等着下雪,别着勁兒呢……”
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喊冷喊餓的和小丫同齡的貴州小娃娃,想起了那對貴州夫婦為了一張火車票不知道經曆了多少苦楚心酸和無奈,想起了在這萬家團圓的新春佳節。僅僅一張火車票,卻将他們阻隔在萬水千山,忍受妻兒離散的凄涼……想着想着,數日來的悲傷和壓抑湧上心頭,我再也忍不住,跑到卧室關上門,号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