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纺织业的“高科技”创新

要理解风险融资是如何成为美国棉纺织业蓬勃发展的核心，首先要考虑始于英国并传播到大西洋彼岸的技术的广泛发展。用W.W.罗斯托的名言来说，棉花可以说是英国工业发展中的“主导产业”。英国的庞大规模促成了对上下游活动的控制。在英格兰主要的制造业中心兰开夏郡（位于英国西北部，全长约35英里），经过培训的工人构成了人力资本优势，使当地获得了世界领先的生产力。英国在全球生产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到1850年，尽管其人口仅占世界人口的1.8%，土地面积仅占全世界的0.16%，但它生产的棉纺织品却占到了世界总产量的一半。

学者对于英国在棉纺织业方面的优势存在争议。有人指出，英国的高劳动力成本、低廉的能源和资本成本是创新的驱动力。另一种观点认为，英国之所以能够推进技术前沿，是因为其独特的科学思维带来了更高的发明率和生产力的提高。无论哪种观点是正确的，可以肯定的是，纺纱和织造方面的一系列技术改进帮助巩固了英国在该行业领先的全球地位。高度竞争的国内和国际市场激励了创新，推动了18世纪中后期的若干突破。提高纺纱过程的效率更被认为是纺织创新的重中之重。出口商开始将纱线的供应视为增长的制约因素，而纺纱工序的劳动强度成为其发展瓶颈。

于是，由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发明的珍妮纺纱机成为工业革命最重要的创新之一，它的出现使纺纱工人的生产率大幅提高，从而深化了资本在经济中的应用。珍妮纺纱机不像传统的纺车一次生产一锭纱线，它允许一个工人一次生产多达12个纱锭。增量式的进步使得单个工人的产量进一步增加到80个纱锭，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多达120个纱锭。

生产技术得以发展，是因为资本可以正式和非正式地用于创新。并非所有银行都不愿意承担可能带来负回报的风险，而相对富裕的个人风投家也可以满足发明家的融资需求。哈格里夫斯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连续发明家和手摇纺织机的织布工，既没有研发资金，又居无定所。正如罗伯特·艾伦指出的，“一开始，哈格里夫斯得到了他的‘风投家’罗伯特·皮尔的支持，为他在兰开夏郡一个偏远的村庄拉姆斯克劳夫提供了住处”。尽管珍妮纺纱机的研发成本可能不超过500英镑（约合今天的5万英镑），但哈格里夫斯和皮尔都没有从这项创新中获得可观的财务回报。不过，它的社会价值是巨大的。到19世纪80年代末，英国有超过2万台珍妮纺纱机投入使用。

尽管珍妮纺纱机代表着技术的极大进步，但是纱线的制造仍然高度依赖于熟练的劳动力。随着新型纺纱机的引入，这种情况得到了改变。理查德·阿克赖特于1769年获得了该纺纱机的专利。阿克赖特的机器使用滚轮拉出纤维，织出的线比珍妮纺纱机织出的要结实得多。此外，阿克赖特的创新在于新型纺纱机能够由外部动力驱动。这种新机器被称为水力纺纱机，因为它最初通常由水车驱动，也可以由马匹拉动，后来随着博尔顿—瓦特公司研发出旋转运动的创新技术，它还可以由蒸汽机驱动。将纱线生产从人工劳动中分离出来是革命性的，它使得棉纺织品的生产从个体家庭转向专业工厂，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1780年，英国有20家这样的工厂，到1790年，已经有150家了。阿克赖特的发明本身就很重要，还为他赢得了爵士头衔和“工厂制度之父”的长久美誉。然而，这也是塞缪尔·克朗普顿发明走锭精纺机的重要一步，克朗普顿将珍妮纺纱机和水力纺纱机的技术结合在一起，创造了“英国棉花产业的支柱”。

在阿克赖特的创新得到初步发展之后，他在1768年与约翰·斯莫利和戴维·索恩利两名合伙人合作开发并商业化了这项技术。每位合伙人拥有3份1/9的股份，并且只要每位合伙人的年利润份额超过500英镑，阿克赖特便可多得超出部分的10%。1769年，当这家合伙企业在专利注册过程中为筹集资金而苦苦挣扎时，阿克赖特向金融中介伊卡博德和约翰·赖特寻求帮助，而这两人又将他介绍给了诺丁汉郡两位富有的袜子制造商塞缪尔·尼德和杰迪亚·斯特拉特。尼德和斯特拉特每人出资500英镑购买了1/5的股份，加入了阿克赖特、斯莫利和索恩利，成为理查德·阿克赖特公司的合伙人。1771年，他们在德比郡的克隆福德开设了一家棉纺厂。阿克赖特和索恩利的年薪为25英镑，负责管理公司。与最初的合伙企业一样，阿克赖特保留了他享有额外盈余10%的权利。1774年，据斯特拉特估计，研发成本大约为1.3万英镑（约合今天的140万英镑）。1781年尼德去世时，阿克赖特和斯特拉特以大约2万英镑的价格收购了尼德的股份。1792年阿克赖特去世时，他的净资产估计为50万英镑，相当于今天的大约5 500万英镑。

在大西洋彼岸，独立战争（1776—1783）使得美国脱离殖民统治者实现了独立，但由于种种重大原因，美国的棉纺织业似乎不太可能生产出达到可交易质量的产品，更不用说发展成为出口导向型的产业了。刚独立的时候，这个国家的经济处于混乱状态，债务负担沉重，国际收支赤字显著。尽管人口在稳步增长，但国内市场仍然很小。1790年，当时美国最大的城市纽约的人口刚刚超过3.3万，而伦敦的人口超过85万，巴黎的人口为50万。除此之外，美国只有4个城市的人口超过了1万。至关重要的是，美国没有机会获得对英国工业化至关重要的关键性创新。然而，随着风险资本的形成与技术传播的相互作用，这种情况很快得到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