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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屈膝蹲下撿起了那本書——總覺得我的舉動像極了猶大,他為了三十塊銀币舉手告密,緻使耶稣血染十字架。
他說的這幾句話讓我停下了撿書的動作:
“從前你來與我探讨約翰斯頓的日子真是開心啊,是不是?”
我再也撿不起那本書了。
“但你妹妹去哪兒了呢?”我問道。我本來還想語氣輕快地問一句“是結婚了嗎”,但卻哽咽在喉沒能問出來。我想是出于對這個地方和這個人的同情吧。
他一動未動,也沒有看向我。回答時,他的雙眼又一次空洞地望向遠方,仿佛失明了一般。我這樣形容他絕非誇張。
“死了。”
“死了!”我又重複了他的話。
“是的,約翰娜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隻是我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也記不清具體時間了。”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甚至産生了一股強烈的沖動,想向他坦白我來訪的目的,并請求他原諒我如此欺瞞他。
不過我控制情緒的能力一如既往地好,這句坦白我并沒有說出口。
“确實,”我說道,“這對湯姆·哈普希來說一定也是沉痛的打擊。”
一瞬間,他的臉上閃過一股子兇狠,不過馬上就消失了。
“她的死有一部分是他造成的,”他說道,“因為他不信任她。”
“不信任她?”我說道。我得承認,雖然我滿心同情眼前的這個可憐人,可聽到約翰娜·坎普的愛人居然也會因為她吃醋,我還是倍感驚奇。
“是的,”坎普說道,“他不相信她。她在貨棧裡不得不圓滑一點,可他就是不理解。她不過是在客套罷了。”
“那他們一定吵架了吧,約翰?”
“是的,他們吵架了。”
“那他們分手了嗎?”
“是的,他們分手了。”
他說這些話時有一種隐忍的絕望,這讓我差一點就愛上了這個男人。
“那——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呢?”
“發生了什麼?大多數女人受到無禮對待時會發生什麼呢?當然是她們也開始瞧不起自己了。她本是個好女人。”他繼續說着,臉上明明挂着甜甜的微笑,卻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她本是個好女人。”他重複着這句話,音調中帶着沙啞刺耳的啜泣。“湯姆·哈普希不該如此苛待她,因為這樣她就會失去工作。我敢拿生命擔保,本來我對他沒有太大怨言,直到他棄她而去。”
“他離開她了嗎?”我問道。
“是的。有一天晚上,他去了貨棧外面等她。她出來時滿面堆笑,不過這全是為了生意撐場面的,可憐的孩子。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第二天我看到了她手上青紫色的抓痕。然後他就甩了她,還說她是個尖下巴的——”說到此處他停頓了一下,臉上變了顔色,似乎是臉紅了,接着他說道,“請你原諒,我差點就說出你不願聽到的不雅詞彙了。”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發生了什麼事?”他發問的語氣帶有一種柔和的兇狠,“當一個女人——不論她是否長了個尖下巴——當她不在乎自身結局如何時,她會發生什麼事?她從前過得已經夠隐忍的了,從未想過會有哪個男人能正眼看她,一直與我住在這個破舊的家裡,直到湯姆·哈普希開始和她交往。等他離她而去,她就再也不在乎自己的遭遇了。”
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說道:
“那個時候我生了病,我們比以往都要貧窮,否則我就不會還讓她去那個該死的貨棧了。事情是怎樣結束的呢?這樣來說吧:我記得從前讀到過一個古代的故事,講的是一個女人請求她的丈夫殺了她,然後縱身撞上了他手中的劍。約翰娜的遭遇與這個故事如出一轍。他沒有與她過多糾纏,一下子就甩開了她,就仿佛甩掉一隻穿舊了的鞋子。”
“他是誰?”我問道。我的呼吸因緊張而分外急促。我開始畏縮,害怕自己已經看穿了整個悲劇,而我在這場悲劇中将扮演一個糟糕的角色。這都是我自找的。
他的回答正如我所料:他就是那個被一槍打穿了左肺的死者,他就是那個雇用了約翰娜·坎普的下級軍隊服裝承包商,而就我所知,也是他非常高調地(不論是什麼原因)将她從其他女工中一眼認出。
不論原因為何都很奇怪!
我能猜到這原因嗎?
我想是可以的。死者是個十足的好色之徒,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那麼這位好色之徒有怎樣的人生經曆呢?不難發現,随着一次次縱欲,他的感官就需要越來越強烈的刺激。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在此列舉一些糟糕的事例,講一講這位老色鬼到底堕落到哪步田地,但這些故事實在是講不出口。不過要想詳細了解這種罪惡,可以去看看尤金·蘇[5]某一本小說的開頭一章,其中就詳細刻畫了一個好色之徒的人生經曆。随着他在情色之事上越陷越深,妖豔美女已讓他感到乏味膩煩,他又看不上故作清高之徒,于是他的興緻就被身邊那些粗鄙之人吸引了。
或許這樣類推更合适一些:要是一個人總是與非常英俊的男人或是非常美麗的女人為伍,他反而會找個非常普通的伴侶過日子。
我推測這個無恥的男人——貧窮正是他犯罪的幫兇——一直在前來找他求職的年輕貌美的姑娘中縱情享樂,畢竟他是一名大型的軍需品下級承包商。喪盡天良、道德淪喪的他突然就迷上了貧窮醜陋、不惹人喜愛的約翰娜·坎普。
一陣非常漫長的停頓過後,這個悲戚的男人說道:
“我現在還能想見她的樣子,她從碼頭送回來時,那副渾身濕透、毫無生氣的樣子。一開始我都沒認出她來,因為她身上全是碼頭那裡的黑泥。我完全沒法從可憐的小娜身邊走開——她就躺在那兒,就那裡,她那雙努力工作的可憐雙手垂在身體兩側,緊閉的雙眼流出黑色的水,仿佛是她的眼淚。他們就把她放在這裡。”他一邊悲痛地說着,一邊屈膝蹲下,用它那隻結實的右手指着一處地方。他的手指因多年艱辛的勞作而磨得平平的。“她看起來似乎是在笑。當我趴下來要親吻她時,他們拉住了我,還問我是不是瘋了。在這世上,我和小娜就隻有彼此了。我們的母親生下她不到一個小時就死了,而父親從來也不在意我們。當時她就躺在那裡,”他又指了指那個地方,繼續說道,“我和她一起在這裡待了四天。”接着他指了指曾經用來做她的卧室的櫥櫃間。“他們将小娜帶走埋葬的時候,也把我的心一并帶走了。小娜——我的心同你一起埋到了土裡。”
他向前一傾便倒在了地上,那裡正是他樣貌醜陋的妹妹躺過的地方。但他的臉上沒有流下一滴淚水——他悲痛至極,反而流不出眼淚。
現在我該怎麼做呢?
那本書就躺在那裡,而躺在這邊的,也許就是殺人犯。
如果被開槍打死的人是個狠心的無恥之徒該怎麼辦——如果這世上沒有他這種人活着會更好呢?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們的生命也是神聖不可侵犯。
你不該殺人。
不論死者是一心向善還是腐敗堕落,是真情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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