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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甘泉學案·主政唐一菴先生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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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樞字惟中,号一菴,浙之歸安人。嘉靖丙戌進士。除刑部主事。疏論李福達,罷歸。講學著書垂四十年。先生初舉於鄉,入南雍,師事甘泉。其後慕陽明之學而不及見也。故於甘泉之随處體認天理,陽明之緻良知,兩存而精究之。卒标“讨真心”三字為的。夫曰真心者,即虞廷之所謂道心也。曰讨者,學問思辨行之功,即虞廷之所謂精一也。随處體認天理,其旨該矣,而學者或昧於反身尋讨。緻良知,其幾約矣,而學者或失於直任靈明。此讨真心之言,不得已而立,苟明得真心在我,不二不雜,王、湛兩家之學,俱無弊矣。然真心即良知也,讨即緻也,於王學尤近。第良知為自然之體,從其自然者而緻之,則工夫在本體之後,猶程子之以誠敬存之也。真心蔽于物欲見聞之中,從而讨之,則工夫在本體之先,猶程子之識仁也。陽明常教人于靜中搜尋病根,蓋為學胸中有所藏躲,而為此言以藥之,欲令徹底掃淨,然後可以緻此良知雲爾。則讨真心,陽明已言之矣,在先生不為創也。
      禮玄剩語
      天地從空中生,故生而不有其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夫太虛者,緻一之道,故曰不貳。人亦從空中生,非天地所生。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亦緻一之道。天地包裹,其中空,為萬靈聚所。人氣質包裹,空藏於心,亦為萬靈聚所。屈伸阖闢,化機牽擾,而其靈未嘗滅。牽擾者生於有其生,未嘗滅者,乃乾元坤元,太虛之真生。有其生,亦生於真生,初無相别,要之萬靈一真。一事靈,則萬事靈。靈一也,有緻一之靈,有隻靈於一事,以分合為真假,以存逐為空塞。空則不塞,不塞則萬物皆備。故盡萬物而無邊際則空,落一念着一物,則靈為一隅所覆,是以牽擾之生,即其所在,雖未嘗不生,而終死於其生,乃非所以生生,故曰非真生。古謂無思無為,不識不知,即真生之無生。又謂心之官則思。思者,聖功之本,即真生之自然。生無生者,無逐物之生;自然生者,生虛空之生。世人之思,患在離虛而逐物,迷中起悟,則有轉向入身來。
      盈宇宙假象、假法、假名、假事,盡屬感應;實悟、實證、實際、實進,元端屍物,一實不變,是故可以知始。乃至運用作成,便種種差别,都成幻寓。這裡雖皆一實散見,然終不可以執為據,到底有滅時。惟一元誠缺,資生道敝,迷昧冥區,遂将化迹紛拏,所在信作着實住處,遍起随逐,終成飄蕩。蓋認形骸為真體,耳目口鼻四肢五内,将有身以後作計,不理原始要終之學,又何以知死生之故?夫感應之理,外悅受而内止,這止處,乃成始成終,玄機命之流行而不已也。此實不變真體,故以不變者為主,則随應曲當,諸假隻是我一事。孔子謂:“吾道一以貫之。”是一所貫滿,不是一以貫萬。假者不容真,假處無能着力,這毫釐之差,相去不止千裡。
      理氣無彼此,無異同,無偏全,總是太虛影子。虛之極則能生,故流行而為氣;虛之極則不滞,故靈通而為理。不滞則所以為生,生則得於有生。所以為生,立有生之機,有生負終匮之化。然有生之機,即假終匮之化而見,氣外别無情理處。漢、宋諸儒,分理氣作二種,不知性即理,性亦即是氣,故曰“仁者人也”,“形色天性也”。性中無五德,五德所發見處,都是性;氣亦無二氣五氣,隻有元氣流行,随在變化。這裡有所存主,便謂之德;各中時措之宜,便有五者名目。若在五者上覓性,則非德矣。天地有人,如人腹内有心。人為萬物之靈,於理氣不容毫發分别。雖禽獸草木,誰或出此?氣各有偏塞,理亦即此而在。蓋理無定體,可通處即是。若必以能言能行,衣冠禮樂為理,即是泥於人相,不曾推見至理。苟泥於人相,雖天地亦喚不得作全理,風雨露雷,山河大地,俱不是神物。若能超於人物相外,則禽獸之生化,草木之榮瘁,何等聲名文物,各擅通處。其實論到極全大備,天地之道,人猶有所憾。隻有人者,天地之心,聖人成能知天地之化育,中間純駁去處,複有丹頭可據,點化有恃也。
      浩浩太虛,無有際住處,中間靈通神妙,徹宇徹宙,亦不見從何處舉起,向何處引着。人氣質之凝,似有住際,然神通在心,故其氣也無涯,其有涯,惟有生耳。舍其有生而能自主,其所為氣,總是浩浩一物,乘不間之體,而屍本全之化,初未嘗毫發添助,亦未嘗毫發假借。界隔塵根而分别出,妄施好惡而取舍立,展轉情機而蔽固深,積累觸忤而仇冤結,貪安方便而阻畫成,遂使靈氣惰於有涯,而太虛真機時每流行而不息,而複不自覺。乃舍此而他求學問之功,其荒矣哉!
      性無有無空實,幻從空化,迷由無堕。幻則随處妄有,迷則随處滞實。性者,得於天地之生理,有無空實之境,物而不神,含生而就死。
      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是氣,道亦是氣。陰陽所以能繼,乃相善之所在,這是心之流行,然非命在於善;陰陽所以各成,乃惟真之所在,這是心之流行,然非心着於成。性根為天地萬物之主,天地萬物有變,性根不變。在人則寄含心中一竅,是為心地。此生天生地生人生物玄機,豈容着得些子?才着些子,便是不能繼、不能成的病根。故以善惡體性,即落意見;以善惡觀心,即落情欲。情欲從性外覓心,意見從命外覓性,皆是緣物而起,皆為有倚之學。
      古今不少英慧俊傑,隻未得着實腳踝,趨趨步步,徒作一場想像話頭,玩弄景相耳。這懸空學問,有從文典上拈着,有從事機上會着,有從傳授上得着,有從困頓上通着,有從漸染上沿着,總不外識神上影響涉獵,将自身飄蕩宇宙之外,因空體空,忘置軀殼中含之空。古人所謂修身踐形,乃在七尺之躬,了三才極理。妄認浪修,執殉家當,随處停泊,隻管漫天潑地,倚古粘今,卻於化機分落種魄無幹。夫凡有血氣,皆含虛妙而翾毛,性多偏塞,究竟為軀殼所限。人世殊質異禀,所抱差别,雖為萬物至靈,有丹頭可點,然當下進為,亦隻從腳踝發轫。此是學者第一步,這處獵等,縱飛輪神進之功,枉費心力。
      自生身以來,通髓徹骨,都是習心運用。俗人有俗人之習,學者有學者之習,古今有世習,四方有土習,真與習化,機成天作,每向自己方便中窩頓。凡日用睹記讨論,隻培溉得此習。中間有新得奇悟,闊趨峻立,總不脫此習上發基。方且自認從學術起家,誤矣!
      情不定境,美惡瞥起,流注苦樂,百解不能脫,智者追從性根上料理。又機不自由,念慮泉湧,動而以遏勝之,終落強制。於此不的見所來,何從下手!當其境之未生,自以其後動之情,非己所宜有;及其境之既設,信無所憑,識因潛發。夫信淺故無憑,忘隐故潛發,造化玄機,靈通浩浩,未涉軀殼些子。這處不加體驗,最容易錯認,一誤永誤,收拾費力。乃複執迷為明,終身不見惡境,彼亦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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