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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場的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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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巳年的中秋又匆匆過去,月影淡了,人影遠了。可是生意似乎并沒有淨盡。雖然晝漸短,夜漸長,如果面對窗外的長楊枯坐,短晝也就成為長日。所以不能不幹點什麼。幹什麼呢?也曾想改行,有時甚至想試試。結果是不能如願,年事已高,一也;除拿筆寫些不三不四的文章以外,什麼都不會,二也。語雲,人苦于不自知,我接受這個教訓,把改行的心猿意馬收回,甘心守成,做本分事。于是問題化簡,隻剩下考慮還能寫點什麼。

        先想到原則,是忙事不好說,最好談閑事。于是立刻就想到詩詞。這裡要加個小注:詩指舊的,平平仄仄平一類,因為還有新的,還有所謂散文詩;詞當然指舊的,因為沒有新的。想到詩詞是有來由的。其一,還是幾年以前,滬上的撝公來信,說是要出什麼期刊,約寫談詩詞的文章,重點要講如何寫。他有知人之明,推斷我必堅辭,于是在信的末尾說:“如不慨允則赴京,當着嫂夫人的面坐索,不得就不離開。”我隻好答應寫,并想了想大緻寫些什麼。可是沒想到,那個未降生的期刊終于沒有降生,我也就落得個想了想而沒有寫。但終歸是想了想,心裡還有個印象,現在舊事重提,多少會省些力。其二,詩詞是地道的閑事,有古人之言為證:韓文公是“餘事作詩人”;項蓮生是“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其三,閑事也可以有閑事之用。近證是我自己,有時候忙裡偷閑,或苦中作樂,作一兩首歪詩,填一兩首歪詞,說思說夢以代替禅悟。遠證是我的一些相識,當然都是還未發白的,有時來問,想作詩詞,要怎麼學。謙退嗎,人家說我是不願成人之美;講嗎,一言難盡。這是進退兩難的燃眉之急,想救,饑不擇食,就說,等我有時間,寫出來,再全面談吧。現在是真有時間了,能還債不是也好嗎?

        而說起還債,就不免很慚愧。詩詞,我念過一些,也有所見,或說偏見,即喜歡哪些,不喜歡哪些,以及為什麼要這樣。這所見未必對;即使還有些道理,而眼高手低,東施效颦,寫出來總是不像樣。這是為天資、性情和學力所限,着急也無可奈何。現在要人之患在好為人師,行嗎?但既已決定掙紮着上講台,隻好勉為其難,多由如意處着想。這是無論如何,曾經有偏見,曾經效颦,就以之為還債的資本,也許能夠招架一陣子吧?蓋偏見,在異口同聲高喊民主的時代,和欽定的意見一樣,也可以供參考,而效颦,就說是亦步亦趨吧,總是步了趨了,也就會多多少少窺見其中的一些奧秘或說偷巧之道,這對于喜讀而尚未有偏見、未曾效颦而也想效颦的人,不會毫無用處。這樣考慮的結果是大膽寫。深挖,這大膽還包括三種意思:一是打破拘束,想到什麼就寫什麼,不問是否合于破題、承題的傳統;二是怎樣想的就怎樣寫,不問是否離有大力的時風太遠;三是講作法,有時難免觸及用心和招數,近于洩底,或說殺風景。總之是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期對上面提到的那些不恥下問的相識,以及他們的同道,舍得花錢買各種詩詞選或集來讀,并舍得花時間學寫,以求樽前月下哼自謅的平平仄仄平的,會有一點點用處。所有這些,有的偏于介紹常識,有的偏于抒發偏見,都分題寫,排個次序,算作正文。

        這個“正”字,與大量的所謂正一樣,其中不免藏有歪,或私。且說這裡的私是想留一席地,把自己的一些效颦之作,集為《說夢草》,算作“附編”,實為夾帶,也印出來。為什麼要這樣?理由之一是,确是有不少相識想看看,零抄不如集印。之二是,不夾帶,孤軍出戰,必沒有人印,沒有人買,不得已,隻好學流行的熱貨搭配冷貨之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了。又,效颦之作,估計有些詞語,去日苦少之士會感到生疏,所以酌量加了注。注限于典實,多數是古的,來于古語古事,少數是今的,來于今人今事;至于意義,董仲舒雲,詩無達诂,樂春之男見花,悲秋之女見淚,六經皆我注腳可也。

        附編之後還有個“附錄”,是借王力先生之光,把《詩詞格律》後附的《詩韻舉要》印在後邊,目的很明顯,是看了此書真就效颦的人,有時難免要查查詩韻,就不必另翻一本了。

        1989年10月作者于燕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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