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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本身

時間:2023-12-04 02:37:16


   
    閃閃發光的柯西莫
    電影《婚姻故事》劇照
   
    丈夫查理是一位高大英俊、才華橫溢的戲劇導演,妻子妮可是一位美麗善良、機智幽默的演員。中學小女生見到他們,也忍不住感歎:這是多麼迷人的一對兒。
    但在這段沒有家暴、沒有出軌(曾經)、沒有财務問題,志趣相投、事業蒸蒸日上的婚姻裡,他們兩個人依然覺得自己受到傷害。這就是《婚姻故事》——一部沒有惡棍的電影——要告訴你的:令人痛苦的是婚姻本身。
    妻子妮可,永遠說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面對丈夫和心理咨詢師,她念不出已經寫好的對丈夫的感受。
    我就是妮可——那些自诩獨立的女人,卻在婚姻裡怯于表達。妮可認為婚後回到加州生活是他們此前定下的契約,查理卻覺得那隻是妻子随口一提。
    我就是妮可——那些自诩強悍的女人,卻不能在丈夫面前表達自己的訴求。于是丈夫有意無意地忽略妻子的感受,妻子一面感動于自己的奉獻,一面期待丈夫的内疚。
    我就是妮可——事情過去了,情緒還在。新一輪沖突剛開始,宿怨已翻江倒海襲來。想要舊事重提,又覺得姿态不夠好看。想要據理力争,卻不想事态升級。翻過了感情的千山萬水,把五髒六腑都擰了一遍,隻擰出一句“沒事”。
    這就是讓男人和女人都無比壓抑的婚姻生活。
    其實,很多婚姻都死于一個馬桶蓋。
    熱戀的時候,男人覺得女人像小鹿一樣靈巧雀躍。結了婚,卻發現這隻“母鹿”時時讓人厭煩——她用完廁所永遠不記得把馬桶蓋蓋上。可是這種事,說了傷人自尊,不說呢,每看到一次就惱火一次。于是選擇把眼睛和嘴巴都閉上。
    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妻子不用緊張自己有沒有蓋上馬桶蓋,連馬桶圈都被妥帖地放平了等着自己。她覺得這樣輕松自在太難得。從前,丈夫是那麼清爽歡脫的少年,結了婚卻整天糾結于馬桶蓋。她顧影自憐,自己本是一個多麼光彩明豔的少女,如今卻被這樣壓制。
    子女在父母手心裡長大,日複一日尚生嫌隙,何況兩個背景不同、各自成長的成年男女。一旦同居,親密愛人就成為一個24小時運轉的監視器,真是連大小便都不得自由。
    熱戀的時候,上廁所想着擰開水龍頭蓋住小便的聲音,心裡還是甜蜜的。老夫老妻了,連便秘都懶得關門,門裡門外對視一眼,真是既疲憊又孤獨。
    婚姻裡的人,有太多的内心戲。比如對方暴斃,自己闊步向前。比如自己臨終,等來對方的忏悔加感恩。人們多麼想把自己裝進電視劇,那裡壞人壞得徹徹底底,好人好得滴水不漏。而真實的生活,總是傷人于無形,我們永遠委屈得不明不白。
    所以,這世上真有幸福的婚姻嗎?
    也許特别富有,就可以将所有的瑣碎和不如意都外包給他人?
    也許特别理性,就可以将所有的分歧都開誠布公、條分縷析、不帶情緒地解決?
    也許特别随和,就可以将所有的摩擦都視為無物?
    所以,婚姻是為了什麼?為了共擔風險和稅費?為了愛情,為了有一個可以療傷的地方?為了家族、老人和孩子?
    這其中哪一項,非婚姻不能解決呢?我們可以用赤裸裸的利益捆綁合作夥伴,也可以永遠在情海翻滾,嘲笑世人眼裡的責任和義務。我們甚至可以永遠成功,永遠健康強壯,在行将衰朽的時候撒手離開。
    也許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都曾自诩可以超越平凡,于是走進婚姻。漸漸地,人口變多了,房子變大了,彼此的稱呼變了,交談的口氣也變了。如同忒修斯之船行在海上。木闆一旦腐爛就被換掉,直到有一天這船上再也沒有一塊始航時的物料。自己不複當年心境,另一半也變得冷漠或庸俗。然而婚姻存續,被生活的風浪推着,在時間裡漂蕩。
    有一天,我們突然看到對方眼裡的自己,竟那樣面目模糊。終于問道:“它還是原來那隻船嗎?它又在哪一刻成了另一隻船呢?”
    那船上的每一塊木闆,都是我們曾經生猛的靈與肉。頂着風浪和時光,它們日漸陳舊。我們更換它們,就像彼此撕扯身上的腐肉。
    風平浪靜的時候,疲憊地躺在甲闆上,看看同樣狼狽的他,就是自己選的這個人——經不起細看的人。我們執手相看,看盡了彼此的不堪和軟弱,看盡了共存于二人心裡的悲傷和喜悅。
    《婚姻故事》的最後,當查理終于看到妮可寫下的對丈夫的感受時,兩個人潸然淚下。即使相看兩厭,也不能接納第三個人。即使走散了,依舊情誼綿長。
    (秀娟摘自微信公衆号“希奢”)